那是一次祁府宴饮,当时的祁家军初露头角,谁都想来瞧瞧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黑马是何方神圣,所以来的人又多又杂。
因为宾客比预想的要多,祁府人手有些不够用,便从后宅各处也抽调了一些出来,连带着当时十二岁的巧儿,也作为婢女,给宾客上茶。
鄂阳兰对她的管束确实宽松,再加上她活泼讨喜,夫人也惯着她,所以规矩方面便松散了些,上茶的时候,无论是行走的步调或者倒茶手法,都与旁人有着细微的差别。
若是放在平时便罢,偏偏那天,有人铁了心要给祁家一个下马威。
巧儿成了导火索。
有人揪住巧儿笨拙的上茶手法大肆嘲笑,说祁家不愧是犄角旮沓跑出来的野军,连府中丫环都如此不知礼数。
所有人都盯着巧儿,但巧儿丝毫不怯场,她大声辩驳说自己只是年幼,对方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才是毫无风度小肚鸡肠。
鄂阳兰大惊失色,拉住巧儿的手,让她跟对方道歉。
巧儿性子倔,她不觉得自己有错,她说她平日就这样,连夫人都不管她,这些人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?
这话一出更不得了,本来只是一个婢女的过失,眼下近乎要成了夫人的过失。
这不仅让祁府在所有人面前颜面扫地,更让她这个祁府的教引嬷嬷成为笑话。
还有什么能挽回?
鄂阳兰狠狠一巴掌扇在巧儿的脸上,将她扇得跌倒在地,在满座惊诧的目光中,鄂阳兰向宾客请罪,只说自己教女无方,祁府规矩甚为严苛,从未有过懈怠一说,今日小女出言不逊又不知礼数,按祁府规矩,当鞭笞二十,以儆效尤。
未免宾客觉得她只是嘴上说说,鄂阳兰叫人上了鞭子,她当众行刑。
她那时一心只害怕巧儿的言行给祁府声誉造成影响,怕此事过后被老爷夫人怪罪,更怕母女二人被赶出祁府——那时的乱世,一旦被撵走,她们母女必死无疑。
所以她抽得极重,每一鞭都近乎用尽全身的力气,她完全忘记了巧儿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,只想让所有人看到她的严苛,让所有人知道,祁府不是那等无规无矩的野门小户。
怀揣着这样的念头,她近乎魔怔,巧儿从最初的痛苦尖叫,到后来的嘶哑喊不出声,完全被她无视。
二十鞭结束,巧儿已经像是浸在血里,而满场宾客,再无一人胆敢谈论祁府御下不严。
奄奄一息的巧儿被扶了下去,夫人悄悄派人去叫了大夫,被鄂阳兰冷着脸拦在门外,只说要让巧儿吃够了苦头,她才会长教训,否则如此大逆不道,未来必定给祁府招致祸患。
巧儿说到底是她的女儿,她不让治,旁人也没办法,但夫人到底怜惜那孩子,便让大夫一直在府中候着。
一直拖到宴饮结束,鄂阳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,这才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可等待她的,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