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湿的苔藓气息钻入鼻腔，陈阳握紧女儿发凉的小手。虎跑寺后山的石阶在暴雨冲刷下泛着青铜光泽，每一级都刻着模糊的契丹文字。林晓走在最前面，考古探照灯扫过覆满爬山虎的砖墙，突然照见二十年前自己留下的粉笔记号——那个潦草的"茶"字边缘正渗出松脂。
"爸爸，镜子在哭。"小丫头突然蹲下身，陈阳这才注意到台阶缝隙里嵌着半面铜镜。镜面蒙着青绿色铜锈，却诡异地映出林晓在奉天茶庄学徒时的场景：十八岁的她正踮脚擦拭博古架，关东军将校的军刀穗子从镜缘一闪而过。
茶寮主人用茶针撬起铜镜，锈迹剥落的刹那，镜中突然传来1943年的雨声。王美丽举着手机录像，镜头里却显示镜面映出完全不同的画面：穿白大褂的日本学者正在给穿和服的女人演示茶筅击拂手法，茶碗里浮着十二面体结晶。
"这是伪满中央银行的保险库密匙。"老周用放大镜对准结晶投影，"当年关东军把从敦煌抢来的经卷......"
话音未落，小丫头突然伸手触碰镜面。青铜镜如同水波般荡漾，将她半个手掌吞了进去。陈阳猛地拽回女儿，却发现她指缝间夹着片发黄的茶叶——叶片背面用满汉双文印着"新京特别市公署监制"。
林晓突然按住太阳穴："我见过这个味道...在奉天三井洋行的地窖..."她脖颈后的烧伤疤痕泛起诡异蓝光，那是三年前在浑河冰面遭遇时空乱流留下的印记。茶寮主人迅速用茶巾裹住那片茶叶，渗出的水渍在石板上勾勒出哈尔滨老道外的街巷图。
暴雨更急了。众人退到虎跑寺偏殿，知客僧端来的禅茶在盏心凝成三维地图。陈阳认出那是中央大街与教堂街的交汇处，1903年的中东铁路局招待所正被菌丝状的黑雾缠绕。小丫头突然指着梁柱惊呼，众人抬头看见斗拱间垂下的蛛网正在编织西夏文字——"申西时，茶为舟"。
"是时辰了。"茶寮主人解开随身锡罐，1943年的陈茶在紫砂壶中苏醒。第一泡茶汤泼向空中，竟在雨幕里烧灼出冒着蒸汽的时空裂隙。老周将契丹茶砖碎末撒入裂隙，幽蓝火光中显出一节亚细亚号列车的车厢。
林晓率先跨入车厢，皮质座椅上残留着溥仪专用的龙纹茶巾。陈阳抱起女儿紧跟其后，指尖刚触到车窗，玻璃突然映出穿关东军制服的祖父正在泡茶。茶寮主人最后一个上车，他手中茶针划过车厢壁，刮下的铜绿里藏着哈尔滨细菌研究所的徽记。
列车在时空隧道中疾驰，小丫头贴在车窗上，看见无数茶盏在虚空中漂浮。有的盛着敦煌星图，有的装着沈阳故宫的瓦当，还有一盏里蜷缩着穿西夏服饰的婴儿。当列车冲出隧道时，陈阳闻到了松花江畔特有的铁锈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