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,就是他们的日常。用最精密的仪器,在最严苛的时间窗口(“天窗点”,即列车运行间隙封锁线路进行作业的宝贵时间),拖着伤病的身躯,为冰冷的钢轨“体检”。而生成的海量数据,最终会汇入工务段的“安全生产指挥中心”,成为领导案头报表上漂亮的合格率、优良率,以及扣罚他们这些底层工人工资奖金最“科学”的依据。
回到脏乱拥挤的工区工具房,汗味、机油味和廉价香烟味混杂。林野脱下湿冷的工装,疲惫地坐在条凳上。赵建国瘫在对面,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药瓶,倒出几片白色药片,就着凉水艰难咽下。
“妈的,这鬼天窗……再这么干几次,我这把老骨头真要散架在道砟上了。”赵建国捶着腰,声音虚弱。
旁边正在整理撬棍的老周,一个膝盖积水肿得像馒头的老师傅,苦笑着接话:“散架?老赵你知足吧。我这腿,明天那五公里‘设备徒步巡检’数据咋办?段里新规,要求必须用定位手环记录真实轨迹,上传系统!少一米扣五十,轨迹不符合预设路线扣一百!我这腿……走五百米都像踩刀子!”他拍着自己肿胀的膝盖,一脸绝望。
“找劳务工代跑呗,”角落里一个年轻点的工人插嘴,“老规矩,十块一公里。”
“十块?”老周眼睛瞪圆,“一个月光巡检就得三百!我工资才几个钱?家里老婆子吃药不要钱?儿子房贷不要钱?”他越说越激动,脸涨得通红。
工具房里一片压抑的沉默。精密的轨检数据是悬在头顶的剑,形式主义的徒步巡检数据是勒在脖子上的绳。陈大奎在早会上挥舞着打印出来的数据报表,唾沫横飞地强调:“数据!是安全的基础!是责任的体现!任何造假,都是对铁路安全的犯罪!系统有智能分析,异常轨迹一抓一个准!别抱侥幸心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