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风突然变大，将百叶窗吹得哗啦作响。他想起三个月前在老城区抢救古墙的那个暴雨夜，闪电照亮墙砖时，他看见砖缝里的青苔排列成猎户座的形状。当时助手笑他“看建筑看出了星象学”，此刻却忽然明白，那些被理性切割的空间里，总有些感性的因子在暗处生长，如同苔藓循着光的轨迹蔓延。
铅笔在图纸上画出第二道弧线，比第一道更流畅，带着陶土在轮盘上旋转时的韵律感。他想起上周路过陶艺街，隔着橱窗看见一个女人的手沾满泥坯，指尖在旋转的陶轮上压出优美的凹痕——那个瞬间，他竟觉得她的手势与自己画穹顶时的运笔惊人相似。当时他并未停留，此刻却懊悔没有记下那家工作室的名字。
“共振频率……”他突然抓起计算器，输入陶轮转速与心跳同频的120转/分，换算成建筑结构的振动参数。当屏幕显示出0.8Hz的数值时，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——城市上空的星子被光污染稀释成微弱的光点，却有一颗格外明亮，恰好位于他设计的天窗投影中心。
图纸上的弧线开始有了呼吸。他在主结构旁标注“星轨承重梁”，在次梁位置画出“春水波纹肋”，那些原本冰冷的力学符号旁，开始出现细小的星芒图案和水波纹注解。当他用红笔圈出天窗中心的交汇点时，笔尖在纸上停顿许久，最终写下：“此处需留0.5mm误差，容星子坠落时的微颤。”
这个决定违背了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所有工程原则。那个用工程图纸规划早餐的男人，永远无法理解为何要在精密计算中预留“误差”。但赵环此刻却清晰地记得，十岁那年在故宫看雪，飞檐上的积雪滑落时，在青砖上砸出的坑洼并非标准圆形，却比任何几何图形都更让他心动——那是理性之外的诗意留白，是结构允许灵魂栖居的缝隙。
他起身倒了杯冷水，泼在脸上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。眼下的青黑像未完成的星图，嘴角却带着某种释然的笑意。桌上的图纸在台灯下泛着微光，第二十一版设计稿不再是冰冷的空间容器，而是一个捕捉星子的陷阱，一汪承接坠落的春水。那些被甲方红笔圈注“无用”的星光投射点，此刻在图纸上连成线，恰好构成他童年在老祠堂梁柱彩绘里见过的星象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