滨江的夜,冷得像一块刚从冷藏室里捞出的铁板。废弃的“宏远机械厂”老家属区深处,一股浓重的铁锈、机油和长期无人居住的水泥霉味混杂着寒冷,挤满了狭窄的楼道。声控灯早就坏了,月光和远处霓虹投射进来,在布满裂纹的墙砖和布满灰尘的废弃家具上切割出惨白的、歪斜的光斑碎片。空气里静得能听见尘埃缓慢沉降的声音,还有风穿过楼道空洞时发出的、如同鬼魂呜咽般的轻响。
三楼东边的尽头。门牌上的油漆早已斑驳难辨。门口堆放着几袋被撕开、散发着馊味的垃圾,几个空了的廉价塑料酒瓶滚在墙根,在月光下反射着廉价的光晕。门没完全关上,半敞着,里面没有任何光线透出,像一张咧开的、无牙的嘴。
林小山背靠着冰凉滑腻的墙砖,坐在楼道拐角堆放的几个破旧沾满污渍的纸壳箱上。他身上还穿着在润泽园地产售楼部最后一天上班的那身廉价西服,只是领口松开,袖口和前襟沾了不少暗红色的斑驳污迹,像凝固的油渍,又像干涸的血点。头发油腻杂乱地搭在额前,遮住了半张脸。下巴上的胡茬冒了青黑色的一茬,嘴唇干裂得泛起白皮。
寒意像无数细密的针,穿透单薄的西装布料,扎进骨头缝里。肺里像是塞满了冰冷的沙砾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刀刮般的刺痛和沉闷的压迫感。胸口的伤疤早已愈合,只留下一道深色的硬痂,但深处的痛楚却仿佛从未离去,反而在寂静寒冷的孤独里更加清晰,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凝固的痛楚。这痛,既有身体的,也有那场风暴最终撕裂一切后留下的巨大空洞。
张建民被带走时赤红却沉默如铁的眼睛。
那个工装背影嚼碎银行卡时喉结滚动、充满野兽般绝望的弧线。
病床上彻底失去意识前,最后看到的周副组长那张冰冷平静、如同深渊的脸。
还有那盏蓝光跳跃、最终被周副组长无声捏碎成粉末的……油灯吊坠……
这些破碎的画面和冰冷的触感,如同梦魇般反复在这狭窄、污浊、寒冷的楼道角落里重现。每一次重现,都让他肺部闷痛加剧,呼吸更加艰难,也让他骨子里那份来自乡野的执拗和复仇的火焰,如同暴雪下的炭火般,在濒临熄灭的边缘,变得更加炽热。
他需要喘息。需要启动那该死的东西。
念头微微一动。沉寂许久的脑海深处,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死水,开始微微泛起冰冷的波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