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运殿偏殿,时间仿佛被冻结在徐仪华阖上眼眸的瞬间。
死寂,如同沉重的铅块,压得人无法呼吸。烛火摇曳,将朱棣佝偻僵硬的背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,扭曲成一个巨大而孤寂的剪影。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:半跪在榻前,宽大的手掌死死攥着徐仪华那只已然冰冷、苍白如玉石的手。他的头深深垂着,散乱的黑发遮住了整张脸,只有那紧握的手,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,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,仿佛在与无形的巨力搏斗,又仿佛想将掌中那迅速流失的温度和生命死死攥住。
“姐…姐姐…” 徐妙锦抱着徐仪华尚有余温却已失去呼吸的身体,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,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,浸湿了徐仪华褴褛的僧袍前襟。巨大的悲痛让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,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沉睡的朱高煦似乎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冰冷,小小的眉头在梦中蹙得更紧,无意识地更用力地攥紧了母亲衣襟的一角,发出几声模糊不安的呓语。
太医和内侍们跪伏在地,如同秋风中的落叶,抖得不成样子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王爷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死寂般的冰冷和压抑到极致的风暴,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永恒。
“嗬…嗬嗬…”
一声压抑到极点、如同受伤野兽从喉咙最深处挤出的、破碎而怪异的低笑,猛地从朱棣低垂的头颅下发出来!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悲怆、自嘲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!
笑声未落,朱棣猛地抬起头!
烛光下,那张沾满硝烟血污、布满疲惫沟壑的脸庞,此刻再无半分帝王的威严与冷硬。泪水,浑浊而滚烫的泪水,如同决堤的洪水,毫无顾忌地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,在那些深刻的皱纹里肆意流淌!他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徐仪华平静得如同沉睡的面容,那眼神不再是冰冷,而是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暴怒、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和被彻底掏空的茫然!
“不许死…”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,从齿缝里挤出,带着不容置疑的、近乎蛮横的命令,“徐仪华!本王…命令你…睁开眼!睁开眼看看!看看你的孩子!看看本王!不许…不许就这么…丢下…丢下…”
他的话语骤然哽住,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。那双沾满血污、曾斩杀无数敌人的大手,猛地抬起,却不是挥向任何人,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,狠狠抓向自己散乱的头发!他用力撕扯着,仿佛要将那巨大的痛苦从脑中连根拔除!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