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那冰冷、洞穿一切的目光,如同实质的钢针,狠狠扎在陈墨的脊背上。他像一只被烙铁烫伤的野兽,爆发出最后一丝残存的、源自本能的求生力量,埋着头,在混乱与哭嚎交织的泥泞巷弄里跌跌撞撞地狂奔!
风声在耳边呼啸,混杂着赵木匠夫妇那撕心裂肺、永无止境的绝望哭嚎,阿岩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压抑呜咽,还有祠堂方向传来的、木材碰撞的闷响和陈二冰冷的呵斥声——那是为阿芸通往地狱之路铺设的声响!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了无形的、沾血的鞭子,狠狠抽打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!
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回那间破败土屋的。只记得“砰”地一声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,巨大的冲力让腐朽的门板狠狠砸在土墙上,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。然后,他便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,双腿一软,重重地瘫倒在冰冷、沾满泥污的地面上。
“呃……” 一声压抑的、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挤出。身体像散了架的傀儡,再也支撑不住一丝重量。他佝偻着背,蜷缩在门边的泥地里,大口大口地、贪婪地喘息着那带着浓重霉味和墨汁苦涩的空气。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闷痛和胃里剧烈的翻搅,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喉咙深处涌上的腥甜。
冷汗,如同冰冷的瀑布,疯狂地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!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,黏腻冰冷地紧贴在皮肤上,比这破屋四壁渗出的寒气更加刺骨。额角的汗珠汇成小溪,顺着惨白如纸、毫无血色的脸颊滚落,滴在冰冷的地面上,留下深色的印记。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,牙齿咯咯作响,几乎要咬碎。
祠堂里的一幕幕,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印在他的脑海里,反复灼烧:散落一地的、散发着腐朽霉味的泛黄旧纸页!上面只有枯燥的赋税、麻木的婚丧、无情的旱涝!没有!没有任何一处清晰的记载!没有“二十年献祭”!没有“贞洁处子”!没有“山神新妇”!
他写下的……是“首创”!
是凭空杜撰!
是他昨夜……用那支秃笔……蘸着那暗紫色的、带着邪异寒意的墨汁……在惨白的纸页上,亲手写下的……血咒!
“是我……真的是我……” 他喉咙里发出如同梦呓般的、破碎的呜咽,声音嘶哑微弱,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法言喻的荒谬感。他颤抖着,极其僵硬地抬起头。
目光,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、无法抗拒的惊骇,死死地钉向了屋角那张破旧的木桌。
桌上,那本摊开的册页,如同恶魔摊开的契约,静静地躺在惨淡的天光里。
惨白的纸页。
暗沉发紫的墨迹。
那道贯穿纸页、如同丑陋伤疤的扭曲墨痕。
墨痕尽头,那个被戳破的细小孔洞。
还有……那行如同毒蛇般盘踞的、散发着不祥血光的文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