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显城的更鼓声敲过三更时,徐晃终于听见了雪地里传来的异响。
他倚着被冻得发白的女墙,哈出的白气在护面甲上结了层薄霜。
方才还缩在火盆边的士兵们早被他打发去隐蔽处,此刻整座城墙静得能听见冰棱从檐角坠落的脆响——除了东北方那片松林里,有极轻的枝桠折断声,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。
"来了。"他低低吐出两个字,掌心按在身侧的青铜令旗上。
城墙下三十步外,无余紧了紧皮甲下的麻布衣。
他是山上王最器重的裨将,今夜领了三千精骑绕到松林,原以为要摸黑爬半里雪地,谁料汉军的斥候竟比白日里还懈怠,连个巡夜的火把都没见着。
"丁胶,"他回头冲身后骑将笑,刀疤在月光下扯出狰狞的弧度,"等会破了城门,你我各抢十车粮食——那徐老匹夫白日里射了咱们八百兄弟,今夜便拿他的脑袋祭旗!"
丁胶拍着腰间短刀应和,马蹄铁碾过积雪的咯吱声突然被风声卷散。
他们离城墙只剩十步,能看见雉堞后影影绰绰的人影——却全是些东倒西歪的,有个甚至扶着墙直打晃,连弩机都歪在脚边。
"天助我也!"无余的马刀出鞘三寸,刀光映得双眼发亮,"那徐晃白日里耗光了力气,这会儿怕是连弓都拉不开——"
话音未落,他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破风之声。
不是箭簇的尖啸,是更沉、更闷的轰鸣,像巨鹰扑击时的振翅。
无余本能地抬头,正看见一道黑影破空而来——那哪是箭?
分明是根磨得锃亮的铁棱,比他的人还高,尾羽在夜风中猎猎作响,正对着他的面门!
"快躲——"他的吼叫声卡在喉咙里。
铁棱贯穿他左肩的瞬间,他甚至能听见锁骨碎裂的脆响,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下马背,重重砸在雪地上。
鲜血浸透积雪,在月光下漫成诡异的紫黑色。
丁胶的反应比主将快些。
他猛拽缰绳,战马人立而起,却见左侧又有铁棱破空。
这次他看清了——城墙上每隔三步就架着一张床弩,机括手正疯狂转动绞盘,青铜弩臂绷得像满弦的月,每根铁棱都淬着寒光,正对着他们的阵型!
"撤!
快撤——"他的呼喊被惨叫声淹没。
第二波铁棱已至,这次瞄准的是马腿。
三匹战马同时被贯穿,前蹄陷进雪里,将背上的骑士重重甩向城墙。
有个士兵的头颅撞在城砖上,红白之物溅了丁胶满脸,他抹了把脸,却摸到一手温热的脑浆。
徐晃立在最高处的望楼,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攥令旗的手稳如磐石,每一次旗面翻动,城下便腾起一片血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