函谷关军帐的牛皮帘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,陈子元的指尖在首阳山北崖的标记上重重一按,烛火应声摇晃,将他眼尾的细纹投在羊皮地图上。
帐外传来战马喷鼻的声响,夹杂着铁器相碰的脆响——马超的玄铁枪尖正一下下点着青石板,每一下都敲在人神经上。
"孟起。"陈子元抬头时,眼底的阴云已散得干干净净,"弘农到洛阳的官道,你走了十七次。"
马超的喉结动了动,玄铁枪在掌心转了个花,枪缨上的红绸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:"十七次都是跟着伯符去送粮。"他突然咧嘴一笑,露出白得刺眼的牙,"这次该轮到他们给我让道了。"
帐外传来粗重的喘息,张飞掀帘而入,豹纹披风带起一阵风,将案上的布防图掀起一角。
他蒲扇大的手"啪"地拍在张辽肩头:"文远哥,你我左右策应,某老张包管把那些龟孙子的后槽牙都敲下来!"张辽正用鹿皮擦铁戟,闻言抬头,戟尖映着他微抿的嘴角:"翼德,你我各带三千骑,过了伊水就分开——"
"够了。"陈子元突然开口,指节叩了叩案上的沙漏。
细沙簌簌下落的声响里,他扫过帐中三人:"马超前锋,寅时三刻出发;张辽左翼,卯初过洛水;翼德右翼,等文远的火把在南山亮起再动。"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马超腰间的青铜虎符上,"五日后未时,我要在洛阳城楼下看到孟起的玄铁枪。"
马超的手指扣住枪柄,虎口的老茧蹭过冰凉的枪杆。
他想起三日前在函谷关下,陈子元站在箭雨中对他说"你我都是无根的浮萍,总得抓住块硬石头",此刻喉头发紧:"末将若误了时辰——"
"误不了。"陈子元打断他,从袖中摸出个雕着云纹的木盒,"这是我在长安寻的西域马奶酒,等你破了洛阳城门,我亲自给你斟。"他转身走向帐外,月光落在他铠甲的鳞片上,像撒了把碎银,"我带禁卫骑断后,若有伏兵......"话音未落,帐内突然安静下来。
马超望着他的背影,突然发现那袭玄色披风下,腰侧的箭伤渗出了暗红的血渍——分明是三日前替他挡箭留下的。
他握紧虎符,指节发白。
洛阳相府的议事厅里,檀香烧得正浓。
荀彧盯着案头的调兵令,笔尖在"河东郡"三个字上洇开个墨团。
下首的曹丕把玩着羊脂玉扳指,玉坠上的"监军"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:"荀令君,毛玠的急报说陈子元带两万骑往洛阳来了。"他突然笑起来,"父亲在前线拼杀,总不能让洛阳城也姓了刘吧?"
司马朗站在曹丕身侧,官服的下摆还沾着晨露:"昨夜河内郡报,王匡的五千步卒已到孟津渡。
若再调河东郡的两千人......"
"够了。"荀彧的笔"咔"地断在手里,墨汁溅在"保境安民"的匾额上,像滴凝固的血。
他想起毛玠信里的最后一句"首阳山布防图有诈",想起前日在城楼上看到的北归雁群——大雁飞得太低,是要变天的征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