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数着数着,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乎细不可闻。永乐朝的那些名字,像褪色的画卷在眼前闪过:张玉战死东昌时,血染征袍;朱能病逝于军中,马革裹尸还;薛禄在草原上追敌三日三夜,渴饮雪水……那些曾在漠北草原上饮马、在朔风里射雕的汉子,如今大多已化作皇陵前的石人石马,要么病逝在任上,要么告老还乡后撒手人寰,剩下的几个,也早已是鬓发苍苍,连拉开强弓都费劲了。
暖阁里静得只剩下皇帝沉重的呼吸声,烛火跳动着,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大忽小,像个孤独的困兽。赵妤默默地替他掖了掖被角,忽然听见他低声说:“要是太宗爷还在就好了……”
这句话轻得像叹息,却重重地砸在寂静的夜里。窗外的风卷着雪粒,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,像是在应和着他的怅然。决战的调令已经发往九边,粮草正一车车往北运,国库的银锭也一箱箱搬到了兵部,整个大明都在为开春的大战全速运转。可这位坐在龙椅上的最高统治者,却在这深夜的噩梦里,被对未来的恐惧紧紧攫住,动弹不得。
赵惠妃轻轻抽出被攥得发麻的手,指尖还残留着皇帝掌心的汗湿。她转而将一只手搭在皇帝宽厚的后背上,慢慢摩挲着,另一只手则探进锦被,轻轻按在他圆鼓鼓的胸口,掌心的温度透过寝衣渗进去,带着安抚的暖意。
朱高炽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,喉间的喘息声越来越轻。赵惠妃这才柔声道:“陛下,难道忘了先帝永乐爷的好圣孙吗?”
皇帝猛地一顿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,他侧过头,示意她继续说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