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再次落下时,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了手。明军的方阵依旧严整,却没了前几日的锐气;瓦剌的骑兵散落在荒原上,连举刀的力气都快没了。
“粮食还能撑几天?”也先问向亲卫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回大汗,从陕西抢的粮草早没了,各部落凑的粮食和肉,最多还能撑十天。”亲卫的回答像一盆冷水,浇灭了也先最后一丝斗志。
明军大营里,朱瞻基正看着火器营的弹药清单。半数火器营已无弹可用,士兵们正用石块和木棍填充防线。“告诉山西,无论如何,三天内必须送一批弹药过来。”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,却知道这几乎是奢望——秋雨里的官道,连飞鸟都难行。
夜色渐深,雨丝在帐外织成密网。也先望着南岸的灯火,第一次生出退意;朱瞻基站在高台上,看着北岸稀疏的篝火,同样在盘算——继续打下去,明军或许能胜,却要付出断骨的代价;可就此罢手,瓦剌人会不会卷土重来?
黄河的涛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,像在拷问着两岸的统帅。是拼到最后一人,还是找个台阶体面退场?这个难题,像秋雨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,没人知道答案,只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,无论选择哪条路,都注定要染血。
秋雨像扯不断的灰线,缠在黄河两岸的伤兵营上。明军的营帐里挤满了来不及后送的伤员,淮军的后勤兵们临时转行当起医官,铜盆里煮着黄河水,滚开的水花溅在地面,腾起带着泥沙味的热气。一个断了腿的士兵被按住肩膀,医官拿着煮过的小刀刮去伤口周围的腐肉,他疼得浑身抽搐,嘴里的木片被咬得“咯吱”作响,最后竟“咔嚓”一声咬碎,木屑混着血水从嘴角漏出来。
“忍着点,刮干净了才好得快。”医官的额头渗着汗,手里的动作却没停。旁边铺着草席的地铺上,一个伤兵发着高烧,胡话里全是家乡的地名,他的胳膊伤口已经红肿流脓,医官摇着头往他嘴里灌草药汤,药汁顺着下巴流进衣襟,很快就被体温焐干。
瓦剌的伤兵营更像座炼狱。老萨满披着沾满羊血的法衣,把温热的羊血泼在伤兵的伤口上,说是“用草原的精血驱邪”。一个大腿中箭的骑士被按在毡毯上,箭镞深深嵌在骨头上,萨满的铜夹子夹了三次都没拔出来,最后还是他的同伴扑上来,一口咬住露在外面的箭杆,猛地一拽,箭杆断了,箭镞却还留在肉里。萨满趁机用夹子狠狠夹住箭镞,硬生生往外拧,那骑士疼得像被剥了皮的狼,在地上打着滚哀嚎,眼泪鼻涕糊了满脸,最后竟疼晕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