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在外咆哮,殿内却寂静如渊。
沈知微站上高台,展开《忆源经》,朗声诵读:
“天地初开,忆为光;人心未蒙,爱为纲。今以吾血,祭此长夜;以吾忆,照彼幽荒。愿千秋不忘,万世不亡??忆启!”
刹那间,忆心镜爆发出刺目金光,直冲穹顶。忆渊之心剧烈震荡,银河流转加速,化作漩涡般的光柱倾泻而下。十六枚铭心瓷同时亮起,连接成网,将所有人的记忆牵引而出。
画面纷至沓来??
沈知微看到母亲抱着年幼的自己,在院子里教他念诗:“山高月小,水落石出。”那是他学会的第一句。
阿萝看见父亲在火场中推开她,嘶吼着“快跑”,而他自己却被倒塌的房梁压住。
林疏月忆起祖母临终前颤抖的手,塞给她一枚铜钱,whispered:“别让人把历史埋了。”
唐砚则梦见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孩,在樱花树下对他微笑,说:“你会回来的,对吗?”
这些记忆化作光点,汇入忆渊之心。水晶球轰然炸裂,却又在瞬间重组,变成一颗跳动的心脏形状,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。
与此同时,唐砚步入光柱中心,双手合十,将灯火放入胸口。火焰顺着经络蔓延,点亮全身。他的身体逐渐透明,最终化作一道金色符印,烙印在忆渊之心表面。
“我在此,守望人间。”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,随后渐渐消散。
仪式结束。
众人瘫坐于地,气息虚弱。许多熟悉的画面已然模糊,像是褪色的老照片。但他们心中却升起一种奇异的安宁??仿佛失去了什么,却又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。
数日后,异变发生。
全国范围内,原本被虚忆兽侵扰的地方,百姓纷纷苏醒。他们揉着眼睛,忽然抱住身边人痛哭:“我想起来了!你是我的妻子!”“妈,我记得你做的红糖糍粑!”
更有甚者,在街头跪地焚香,祭拜早已被遗忘的英烈祠堂。
与此同时,各地源忆殿陆续浮现??沙漠之下、深海岩层、火山腹地……每一座都释放出古老记忆波纹,与忆渊之心共振,编织成一张覆盖九州的忆网雏形。
而齐天峰碑林,再次发生变化。
第十三名之后的名字并未停止,反而越来越多。不仅有获救的孩子、觉醒的义士,甚至包括一些曾为归寂会效力、最终悔悟自尽的执事。他们的名字逐一浮现,如同星辰点亮夜空。
最令人震惊的是,第十八名赫然写着:
**玄冥子**。
林疏月盯着那两个字,久久不能言语。“他……也算守忆者?”
“他曾是最接近真理的人。”沈知微望着远方云海,“只是走错了路。但最后一刻,他终究没有引爆晶核。或许,在内心深处,他也希望被人记得,哪怕是以罪人的身份。”
春天来临。
南方忆堂扩建为“复忆书院”,开设忆术课程,教授如何识别虚假记忆、修复断裂情感。北方村落建起“记忆塔”,每月举行“述往事”集会,老人讲述家族史,孩童记录成册。就连皇宫也设立“忆政司”,专责审查典籍真伪,追补遗漏功臣。
沈知微带着阿萝游历四方,每到一地,便主持一次“忆光祭”。百姓手持纸灯,写下最想铭记的人与事,放入河中漂流。河面灯火如星,照亮两岸。
某一晚,他们在一座小山村停下。
篝火旁,一位盲眼老奶奶拉着阿萝的手,哼唱一首古老的摇篮曲。旋律婉转悠扬,竟与苏挽晴当年所唱一模一样。
阿萝泪流满面,轻声跟着哼唱。
沈知微坐在不远处,仰望星空。忆心镜静静躺在膝上,镜面映出万千灯火,仿佛整个世界的记忆都在其中流转。
林疏月走来,坐在他身旁,递过一碗热汤。“你说……唐砚现在能看见这些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沈知微微笑,“但我相信,只要我们还在记得,他就从未真正离去。”
远处,孩子们围着火堆讲故事。
一个男孩大声说:“我爷爷说,一百年前有个英雄,独自闯进皇宫,救了皇帝!可惜没人记得他名字。”
另一个女孩举起手中的小灯:“我知道!他叫唐砚!是我妈妈告诉我的!”
众人齐声附和:“唐砚!唐砚!”
声音传得很远,穿过山谷,越过江河,仿佛一路抵达那座冰封的源忆殿。
殿内,忆渊之心轻轻一颤,光芒微微闪动,似在回应。
而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,一片碎裂的蓝晶残片静静躺着,表面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:
“我曾忘记,但我愿重新学习记住。”
风起,尘沙掩埋了痕迹。
可有些事,一旦开始被想起,就再也无法彻底抹去。
就像黎明总会到来,哪怕黑夜再漫长。
就像爱,永远不会真正消亡。
只要还有人愿意点亮心灯,记忆的火种就不会熄灭。
而这,正是齐天的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