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行。”沈知微坚决反对,“你还有太多事要做。复忆书院需要你,那些尚未觉醒的共感者需要你引导。”
“那谁去?”阿萝红着眼睛环视众人,“难道又要让唐砚一个人承担?他已经……已经不在了!”
唐砚笑了,那笑容温柔而遥远:“我从未离开。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。而现在,我需要你们的帮助??不是让我回去,而是让我‘走出去’。”
众人不解。
他解释:“忆渊之心虽将我化为符印,但我仍保有一缕意识游离在外。只要你们愿意分我一段记忆作为‘舟楫’,我就能借由你们的情感连接,短暂现身于现实与梦境交界之处。但前提是……必须有人愿意成为‘渡者’,以自身为桥,送我进入忘川墟。”
“我来。”沈知微说。
“你疯了吗?”阿萝抓住他的手臂,“你是唯一能主持忆光祭的人!你是碑林上第十三位的名字!你不能冒险!”
“正因为我是第十三位,我才必须去。”沈知微平静地看着她,“碑林不止记录过去,也在预示未来。第十三个名字之后,还有无数新生者加入。这意味着守忆者的定义早已改变??不再只是血脉,而是选择。而我的选择,就是不让任何人再替我牺牲。”
林疏月闭上眼,泪水滑落。她取出一枚铭心瓷,轻轻放在桌上:“我会把祖母的记忆给你。那份关于疫城复苏的完整画面,足够支撑唐砚穿越最初的迷雾。”
另一位觉醒者起身:“我把童年母亲教我识字的记忆献出。”
接着是第三个、第四个……十六人依次割舍一段最珍贵的回忆,注入忆心镜。光芒渐盛,最终汇聚成一道虹桥,横跨虚空,直指东海方向。
仪式当夜,风雨大作。
沈知微站在海边礁石之上,手持忆心镜,高声诵念:“以吾之所忆,启彼幽冥之路;以吾之所爱,照君孤行之途。愿魂有所归,愿忆有所依??请渡!”
刹那间,天地变色。
虹桥自镜中射出,贯穿云层,落在海面。波涛分开,露出一条幽蓝通道,通向深海尽头。唐砚的身影从忆渊之心分离而出,踏着光桥一步步走来。每一步落下,海水凝冰,鱼群静止,时间仿佛停滞。
当他走到沈知微面前时,已近乎实体。
“谢谢你。”他说。
沈知微重重抱住他:“回来。”
“我会尽力。”唐砚松开怀抱,转身步入通道。身影渐远,终至不见。
七日后,东海异象频发。渔民夜见海底红光冲天,似有巨塔升起又崩塌。随后,一股温暖的记忆波动席卷沿海诸城??无数曾因亲人失踪而封闭内心的百姓,突然流泪跪地,口中呢喃着多年未曾提及的名字。
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哥哥不是抛弃家庭,他是替我去参军,战死沙场,尸骨无存。”
“我女儿没夭折,她是被拐卖,后来成了别人家的女儿,直到老死都不知自己是谁。”
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现,净化了沿海区域的虚忆污染。与此同时,忘川墟彻底沉没,再无动静。
然而,唐砚未归。
数月后,复忆书院迎来一位神秘访客。那人戴着斗笠,身穿灰袍,胸前挂着一块破碎的启明石。他不说话,只将一本手抄经卷放在门前石阶上,转身离去。
林疏月拾起经卷,翻开第一页,顿时泪流满面。
那是《忆源经》的补遗篇,笔迹熟悉至极。末页写着:
>“忘川可沉,心灯不灭。
>我未归来,但我始终在路上。
>若有一天,你听见风中有歌声,请相信??
>那是我正将某个人的记忆,轻轻送回人间。”
她抱着经卷奔向沈知微,声音哽咽:“是他!是唐砚写的!他还活着!”
沈知微接过经卷,久久凝视那行小字,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多年后,九州大地遍布忆堂、忆塔、忆亭。孩童入学第一课,不是识字算数,而是讲述一件“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事”。皇宫前竖起一座无名英雄碑,碑文写道:“纪念所有被遗忘,却依然照亮过世界的人。”
某个雪夜,沈知微独自登上齐天峰。碑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,第十三个名字旁,悄然浮现出第十七个新名:
**唐砚**。
雪花飘落,覆盖了他的肩头。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歌声,唱的是一首新编的谣曲:
>“风起北漠雪满川,
>一人独行越千山。
>不为名留青史册,
>只为灯火照人间。
>若问英雄何处去?
>心中有忆即是还。”
沈知微仰头望着漫天星辰,轻声道:“我们都记得你。”
那一刻,极北冰原深处,源忆殿内的忆渊之心,忽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。那光穿透万里寒冰,直射苍穹,仿佛回应着尘世间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。
而在某个无人察觉的角落,那片蓝晶残片上的字迹悄然变化:
**“我曾忘记,但我已学会记住。”**
风停了,雪住了。
春天,终究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