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自习的铃声彻底消散在夜色里,教学楼的灯光像串渐次熄灭的灯笼,最后只剩门卫室那盏昏黄的灯泡亮着。楚运欢攥着从食堂买来的烤红薯,刚走到操场入口,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吴文娇坐在看台台阶上,膝盖上摊着本翻开的英语笔记,目光却黏在远处漆黑的教学楼顶,像在跟自己的影子发呆。
“还没回去?”楚运欢轻手轻脚走过去,把冒着热气的烤红薯掰成两半,递了半块给她。红薯皮烤得焦脆,还沾着点炭灰,掰开时金黄的果肉冒着白气,甜香瞬间裹住了两人。“张大爷说这是最后一块,特意留的,你不是总说食堂的烤红薯比家里的甜嘛。”
吴文娇接过红薯,指尖碰到楚运欢的手,烫得轻轻缩了下。她没立刻吃,只是用指尖抠着红薯皮上的焦块,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:“我爸妈其实不支持我复读。”
楚运欢的动作顿了顿,在她旁边坐下。操场的草香混着红薯的甜,夜里的风带着点凉意,吹得吴文娇的马尾辫轻轻晃。他想起上次吴文娇帮他整理英语错题时,眼里闪着的光,原来这份坚定背后,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压力。
“他们觉得女孩子早点工作嫁人更稳妥。”吴文娇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,帆布带被她捏出深深的褶子,“上次模拟考我英语没发挥好,只考了 108分,我妈已经在托人找超市收银员的工作了,说‘读再多书不如嫁个好人家’。”
她突然把脸埋进膝盖,声音带着点闷哭腔:“我偷偷把招聘启事藏起来了,可昨天回家,我妈又提了,说‘别跟楚运欢混了,他一个农村娃,你跟着他,连工作都找不到’。”
楚运欢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。他想起自己摔单词本那天,父亲拄着拐杖在田埂上劝他“别读了,回家种地也能养活自己”,想起张大山说“农村娃读再多书也没用”,那些委屈和无助,此刻和吴文娇的话重叠在一起,让他突然懂了她眼底的迷茫。
“我爸摔断腿那阵,也劝我别读了。”楚运欢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在说给风听,“他躺在炕上,手里攥着卖玉米的钱,说‘这钱留着给你娶媳妇,读书太费钱’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片压平的玉米叶书签,叶脉上还留着淡淡的绿,“那天我在操场摔了单词本,觉得自己特别没用,连让我爸放心的本事都没有。可后来我想通了,放弃比坚持更难——就像这叶子,看着软,其实叶脉韧着呢,风刮不折,雨打不坏。”
吴文娇慢慢抬起头,眼里还沾着泪,却伸手接过了玉米叶书签。月光落在书签上,把叶脉照得像细细的银丝。她想起楚运欢用这叶子教赵晓慧记“之乎者也”,想起他把叶子夹在自己笔记本里当标记,突然觉得手里的书签沉得像块暖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