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课班的讲台上堆着厚厚一摞模拟志愿表,白色的纸页在晨风中轻轻掀动,像刚晒好的玉米叶。楚运欢捏着属于自己的那张,指尖把纸边捏出浅浅的褶子——这张表上的每一个字,都连着他往后的路,容不得半分马虎。
“报考院校”一栏空空荡荡,楚运欢的笔尖悬在纸页上,悬了整整半节课。黑色的墨迹在格子里晕开个小圈,像滴落在田埂上的雨珠,迟迟落不到实处。他盯着草稿纸上“博川师范学院”几个字,耳边突然响起父亲的声音:“当个老师稳当,风吹不着雨淋不着,还能照顾家里。”可下一秒,张大山那句“农村娃读师范没出息,不如早点回来种地”又钻了进来,像根刺扎得他心头发紧。
指节捏得发白,笔尖在纸上划出细细的痕。楚运欢想起上次回家,父亲蹲在玉米地里,用袖子擦着汗说:“要是能考上师范,我就是借钱也供你。”可他知道,家里的玉米卖不了几个钱,父亲的腿还需要吃药,要是真读了师范,虽然稳当,却不知道要让父亲再受多少累。
“还没填好?”吴文娇的声音轻轻传来,她把自己的志愿表往楚运欢面前推了推,第一志愿那栏赫然写着“博川师范学院”,字迹娟秀,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书本图案。“你看,这里的教育学专业免学费,每个月还发五百块生活补贴,刚好能减轻你家的负担。”
她用红笔圈出表格下方的“乡村教育定向培养计划”,笔尖在纸上轻轻敲着:“毕业之后能回咱们县教书,分配到乡镇中学,既能改变自己的命运,又能离家里近,方便照顾叔叔。”吴文娇抬头看着楚运欢,眼里闪着光,“上次我们去博川师范的官网查过,他们的物理教育专业有‘农具物理实验室’,正好能发挥你的优势。”
楚运欢的眼睛亮了,他接过吴文娇的志愿表,指尖抚过“免学费”三个字。记忆突然回到去年冬天,父亲把卖玉米的钱裹在塑料袋里,一层又一层,塞给他时说:“省着点花,这钱是给你买资料的。”要是真能免学费,父亲就不用再为他的学费发愁了,甚至还能把钱攒起来治腿。
“可是……”楚运欢还是有点犹豫,他想起张大山的话,“会不会真的没出息?毕竟是师范学院,不是名牌大学。”
“出息不是用学校名字衡量的。”吴文娇把自己的英语笔记本递过来,里面夹着张博川师范的校园照片,“你看,这是他们的乡村教育实践基地,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农村孩子,毕业后回村教书,把知识带给更多人。李老师不也是师范毕业的吗?她在咱们学校教了二十年,帮了多少学生?这就是最大的出息。”
楚运欢看着照片里的实践基地,孩子们在田埂上跟着老师学测量,手里拿着的尺子上还沾着泥土,突然觉得心里的犹豫散了些。他想起自己教王磊用“分粮食”口诀记物理公式,想起赵晓慧因为他的玉米叶书签爱上文言文,想起互助小组计划帮村里改进农具——要是当了老师,他就能把这些“田埂知识”教给更多孩子,让他们知道农村不是拖累,是最珍贵的财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