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元洛城每年七月十五的中元节,如北元洛城的心脉,穿城而过、环绕内城的洛城护城河,在这被称为鬼魅穿行的“至阴之夜”反倒彻底活了。
白日里波光粼粼的河面,此刻已被水面上成千上万盏河灯汇成一条蜿蜒曲折、如没有尽头的地上银河。
一盏盏河灯随着缓慢流淌的水流,闪烁着顺流而下,时聚时散,以人间不息的灯火与天上微光的星辰呼应着。
每一盏灯融入灯河时瞬间便显出它的微小,可就是这微弱的烛火,却承载着一个个沉甸甸的心愿,一个个虔诚的祈祷,亦或是寄托着某种无处安放的思念……
在这特定的夜晚,那些人们在人前不可言说的思绪,便借着河灯被小心翼翼地托付给这似可承载一切的流水,漂向渺不可知的幽冥,于内心深处敬告了天地。
年节无宵禁!河岸两侧,人声鼎沸,摩肩接踵。小贩的叫卖声,孩童追逐嬉闹的欢笑声,妇人高声唤儿不厌其烦的叮咛絮叨声,文人雅士对灯赋诗的吟咏声,交织于周遭……
种种声音混杂着河边鳞次栉比、灯火通明的酒楼画舫里飘荡而出的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,真似一幅喧腾到近乎浮华的盛世夜宴图。
在这片流动的光海与船河之上,一艘雕梁画栋、气派非凡的画舫,自南向北稳稳地在河心缓行着。
船身刷着朱漆,船身雕梁画栋、飞檐高挑、彩绘描金,每个檐角下都悬挂着硕大的琉璃宫灯,远远望去一片金碧辉煌。船梁悬挂的鲛绡纱幔随风飞舞,烛火明灭间恍若星河坠碧波。
船头的栏杆旁,立着一个人。一袭藏青色锦袍,身形高大挺拔,玉带束腰,勾勒出男子魁梧健硕的肩背线条,正是落户北元的归义王刘宗。
此刻他目光平静的望着灯河流去的方向,薄唇如惯常那般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。
深邃的眼眸映着河面万千灯火,却如深潭古井不涉风波,将所有真实的情绪都沉淀在最幽暗的井底。
夜风轻拂,吹动他额前几缕未束紧的发丝,更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风流。
这样的热闹,曾经的梁靖安总是最耀眼的中心,如今却是他最不愿参与的场合。
可为了让身边那些关注他的人对他这个前南朝遗孤放心,只低调过活是不够的,他需要展示自己沉迷酒色、自废武功的颓废,时不时还要做点不靠谱儿的蠢事,展示自己自甘堕落,试图不择手段却又无力回天的慌乱!
好比今日,应承恩公世子之邀,趁着中元节放河灯的热闹上花船饮酒,他不仅不该拒绝还要表现得兴趣盎然……
他的目光落在水面那千万盏灯火上,眼前金光灼灼,却映不亮他深沉的瞳孔,更不能沉入他漆黑如夜的眼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