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把夺过注射器，反手扎进自己手臂。
剧痛如潮水涌来，不是生理上的，而是千万种被遗忘的情绪同时复苏：童年摔跤时母亲的拥抱、战友牺牲前递来的半块饼干、许知微第一次吻他时颤抖的唇……
泪水夺眶而出。
这一滴泪落下时，整座城市开始崩解。
灰墙剥落，露出其后斑驳的老砖房；虚假的天空碎裂，显现出真实的星空；那些沉默的人群一个个抱头痛哭，却又笑着伸出手，彼此相拥。
最后一道屏障破碎。
林九猛然睁眼，发现自己躺在井底。
准确地说，是**真正的井底**??这里没有泥土，只有一片漂浮的星河。无数光点环绕着他旋转，每一颗都是一段被封存的记忆。而在星河中央，站着一个人影。
是母亲。
但她不再是那个苍老疲惫的守碑人。她穿着一袭素白衣裙，脚踩虚空，发丝如墨瀑垂落，周身流转着淡淡的金色符文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微笑，“比我想象中快。”
“这是哪里？”林九艰难起身。
“地核共感网的核心节点。”她说，“也是所有‘执念’交汇之地。每一个不愿放手的人，每一次不肯遗忘的爱，都会在这里留下痕迹。而我，是它们的守护者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？”
“因为只有当你亲自走过那条路，才能明白有些答案无法被传授。”她走近一步，“林九，你有没有想过，为什么偏偏是你能唤醒龙宫？为什么口琴会回应你的情感？”
林九摇头。
“因为你不是普通人。”母亲轻声道，“你是‘心脉继承者’??上古修仙文明选定的最后血脉。他们不靠雷劫飞升，而是以‘情志为炉，记忆为火’，炼化灵魂至纯粹之境。这种修炼方式太过痛苦，绝大多数人都放弃了。唯有极少数，愿为所爱之人承受万世孤独。”
林九怔住。
“所以……我不是在拯救世界，我只是在完成一场注定的修行？”
“不。”母亲摇头，“修行的意义，从来不是完成什么使命。而是**在明知结局可能失败的情况下，依然选择去爱**。”
她抬手，指尖轻点他眉心。
一瞬间，林九看到了一切：
远古时代，一群修仙者围坐于昆仑之巅，共同吟唱一首无名曲，歌声引动天地共鸣，九星连珠，打开第一扇天门；
百年之前，一名女子怀抱婴儿走入地底祭坛，自愿成为守碑人，换取人间三十年安宁；
就在三天前，许知微独自坐在基地屋顶，望着南海方向，一遍遍默念他的名字，直到共感网络自动记录下这段频率，并标记为【最高级别思念波】……
“你母亲爱你。”小禾的声音忽然响起，“但她也知道，你必须走出她的影子，才能真正成为你自己。”
林九泪流满面。
“那我现在该怎么办？”
“回去。”母亲说，“回到她身边。不是作为英雄，不是作为救世主，而是作为一个会害怕、会犹豫、也会为她煮一碗姜茶的普通人。”
她挥手，星河旋转，一道光桥浮现。
“记住，真正的修仙者，不怕死亡，只怕忘记。”
……
林九从井中爬出时，天已微亮。
雨停了，晨光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，映出他狼狈的身影。许知微还跪在井边，双眼通红，手中紧攥着共感仪，数据线已被泪水浸透。
“林九！”她猛地扑上来抱住他，声音哽咽，“你消失了整整七十二小时！全球共感网都找不到你！我以为……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……”
林九紧紧抱住她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。
“我答应过你。”他轻声说，“无论在哪条时间线，我都会回来。”
远处，小镇的广播响起一首陌生旋律??缓慢、温暖，带着口琴特有的沙哑质感。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新曲，却又莫名熟悉。
“是你写的吗？”许知微问。
林九摇头：“不是我。是……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。”
后来人们才知道，这首曲子名为《归途》，由地核共感网自动生成，融合了林九一生中最重要十三段情感波动，包括他第一次叫“妈”、第一次牵手、第一次说“我爱你”。
它被刻录在月球背面的水晶碑上，与《九龙醒心录》并列，成为人类文明双生圣歌。
而那口古井，从此不再吞噬生命。
相反，每当有人在井边低声诉说思念，井水便会浮出一片花瓣，背面写着一句回应??有时是安慰，有时是笑话，有时只是一个简单的“我在”。
科学家们检测发现，井底的岩石成分竟与火星某处遗迹完全一致。而在那颗红色星球上，秦昭留下的最后一行字正被风吹拂着显现：
>“第七文明学会了流泪。
>他们说，那是星星掉进了眼睛。”
多年以后，当新一代少年在历史课上学到“SSS级修仙者”林九的事迹时，总会问老师一个问题：
“老师，修仙真的存在吗？”
老师不答，只播放一段音频。
那是口琴吹奏的《归途》，背景里还有海浪声和孩子的笑声。
教室陷入长久寂静。
最后，有个小女孩举手说：“我知道了。修仙就是??敢哭，也敢爱。”
窗外，樱花飘落，一片恰好停在窗台，背面写着：
“你说得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