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看来大将军的话,对你影响很大。”
徐彬目光如深潭般沉静,这句话仿佛一柄重锤,敲在孙贲心湖深处,使得孙贲眼神立时有变。
“闭嘴!!”
孙贲瞳孔剧烈收缩,死盯着徐彬,声音几近从牙缝中挤出,双手攥紧,整个人的情绪有很大变化。
空气仿佛凝固成冰。
迎着孙贲的怒视,徐彬没有任何胆怯,相反还露出淡淡笑意,而这笑在孙贲看来是那样刺眼。
‘天雄关,自今日起就交由你徐彬来统辖,本公知道你有大将之风,遇事沉稳,这点要比他强很多。’
‘将天雄关交由你手,本公才能放心率部攻打核心三关,守关过程怎样,本公不关心,本公只要一个结果,即天雄关永在我朝实控下,至于你,就做他的副将吧,刚好,遇事就急的性格,很适合。’
‘……还有,要是天雄关丢了,你不必来见我了,要么自裁谢罪,要么杀敌战死,荣国公府不养废物……’
孙贲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血丝顺着指缝渗出,他死死盯着徐彬脸上那抹从容笑意,脑海却反复回响着临行前父亲的训令。
特别是最后讲的,对孙贲的影响太大。
一直以来,他都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,但是让他怎样都没有想到的,是自家父亲竟然这样看他。
甚至连一点脸面都没有给他留,最后讲的话,是当着很多人讲的,其中就包括一众勋贵子弟。
孙贲甚至都忘不了,宗织、昌封、李斌、董衡、曹京、上官秀这些人看向自己时流露出的神色。
这人啊,越是没有什么,就越是渴望什么。
父亲的关怀与认可,是孙贲所缺的。
也是这样,养成了孙贲的冰冷性格。
当然这也是孙贲的伪装罢了,但凡熟悉孙贲的,不难看出其是外冷内热的性格,只是谁都不能戳破。
“你想过没有,那些话,是大将军故意说的?”在孙贲呼吸急促下,准备发怒呵斥之际,徐彬却开口说道,说着时徐彬流露出苦笑神色,“因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,呵呵…”
嗯?
孙贲眉头紧皱起来,冷厉眼神直视徐彬之际,闪过一丝疑虑之色。
如果不是徐彬流露出苦笑神色,还讲出让他觉得意外的话,孙贲根本不会多想,只会认定那是父亲的真实想法。
可徐彬的苦笑里藏着太多意味。
“因为这样的事,我此前经历过太多了,来自祖父,来自父亲,在那个时候,我与你反应是一样的。”
“可现在想想,呵呵,其实自己挺蠢的,这人啊,其实只有在失去了什么时,才知道曾经拥有过什么,可最痛苦的是当时并不知情。”
讲这些时,徐彬眼眶渐红,但他却强忍下来了。
孙贲垂着的手微动。
这一刻,他却不知怎样了。
因为徐彬将自己的伤疤,毫无保留地撕开给他看。
徐黜,这是不能提的禁忌。
至少在勋贵子弟间是这样。
“北伐一役让太多人扬名天下,其中最为夺目的,非以黄龙为首的羽林莫属。”迎着孙贲复杂注视,徐彬声音低沉却清晰。
“但同样是在这一役中,我等到底怎样,是英雄,是狗熊,一个个是怎样的,都也得到了证明,不然我等也不可能在南北两军担任要职。”
“你孙贲是遇事就急的性格,但在特殊境遇时表现出的沉稳,冷静,对于战机的把控和分析,是得到公认的。”
“宗织、昌封、李斌他们是什么性格?不止是你我清楚,其他人也都清楚,甚至是黄龙他们,对你可都有惊讶,这是谁都抹杀不去的。”
“你讲这么多,到底何意?”
孙贲眉头微蹙道,但语气跟先前比起来,却有很大不同。
因为其父的话,使孙贲在此之前,奋战必冲在前,以命搏命,徐彬比谁都要清楚孙贲为何这样。
“天雄关靠我一人守不住,这需要你我齐心协力方有可能,尤其是今下,在关外所聚东逆不断增多下。”
迎着孙贲的注视,徐彬的声音愈发低沉,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,“这点,是天雄关比不过天武关的,倒不是兵力上的差距,而是宗织、昌封、李斌、董衡他们全都聚在一起。”
“遇到棘手难题时,他们是能相互探讨的,甚至是做出些别的举止的,但是你我要不一心,那就完了。”
“荣国公在临行之前,特意将我等分为两拨,这本就是存着竞争较量之意,天雄、天武两关,谁要是弄丢了,就自此在另一伙面前抬不起头,而在这些勋贵子弟中,你我身份是最特殊的,你乃荣国公嫡长子,而我就不说了,除却找你我,特别是你,讲那些极具刺激的话,荣国公不能找别人……”
徐彬的话,不断在孙贲耳畔回响。
脸上的表情更是变幻不定。
这些话,被孙贲听进去了。
但也是这样,使孙贲的内心有很大波动。
“对你的骄傲,不舍,荣国公不比其他父亲对自己孩子少,因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。”徐彬走上前,伸手拉起孙贲的手,将手中伤药递上,孙贲下意识握紧,这一刹,他是没有抗拒的。
“你我不是敌人,在这天雄关,你我是同生共死的袍泽,只要前线的仗没有结束,有一日不管是我战死了,还是你战死了,都要将对方职责扛在肩上,甚至等此战结束,要将对方带回家的。”
讲完这些,徐彬伸手轻拍孙贲肩膀,随即便转身朝外走去。
该说的话都说了,剩下的就看孙贲了。
“等等。”
可在徐彬快离开时,孙贲的声音响起。
徐彬停了下来。
“你有什么想法?”
看着徐彬的背影,孙贲声音低沉道。
徐彬嘴角露出一抹淡笑。
他知孙贲听懂他所讲之意了。
但他并没有急着回答。
“等你上完伤药,休息好了,来找我。”
背对着孙贲,徐彬开口道:“这伤药是我徐氏不传秘术,对刀伤、箭伤有奇效。”
言罢,徐彬便走了,消失在孙贲的视线内。
孙贲握紧手中的伤药,眼神逐渐从恍惚转为清明,他凝视着那瓷瓶许久,终于举了起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