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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一笔一重生。
>不求通仙路,
>只愿话成文。
>千年同一问:
>你还敢说吗?
而这首童谣的最后一句,总会被孩子们笑着接上:
**“敢!我敢说!”**
海风年复一年地吹过归墟岛,穿过无名堂,拂动那架永不蒙尘的古琴。琴弦轻颤,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越之音,如同心跳,如同呼吸,如同天地间最古老而坚韧的誓言??
只要还有一个人想说,
这个世界,就永远不会沉默。
又是一个无星的夜晚,海雾弥漫,归墟岛沉入一片幽蓝的寂静。古琴静静伫立,琴弦上凝着露珠,像是昨夜未曾落尽的眼泪。忽然,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,踏碎了沙砾间的静谧。来人是个少女,约莫十五六岁,衣衫洗得发白,脚上草鞋磨出了洞口,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用油纸包裹的册子。
她在琴前停下,双膝跪地,额头触沙。
“我叫林小禾,是岭南林家的婢女。”她声音颤抖,却一字一顿,“我主母因揭发县令私卖赈灾粮,被诬陷通匪,昨夜绞死于狱中。临刑前,她让我逃出来,把这本账册送到归墟岛。她说……这里有一把琴,能听见死人的声音。”
她解开油纸,将册子轻轻放在琴前,双手合十,闭目低语:“我不会写字,但我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。请您……让天下人都听见她的话。”
话音未落,琴弦自行震颤,第七弦嗡然作响,如泣如诉。紧接着,整架琴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动,缓缓奏起《启明谣》的变调,哀而不伤,悲而有力。远处,一枚铜牌无风自鸣,继而第二枚、第三枚……整座岛屿的铜牌接连震动,如同群鸟振翅,冲破夜幕。
小禾伏地痛哭,却感到一股暖流自琴音中涌来,缠绕心头,仿佛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。
次日清晨,锦瑟在堂前拾起那本账册,翻开第一页,只见字迹凌乱却清晰,记录着整整三年间,岭南七县粮食流向的蛛丝马迹。她凝视良久,提笔写下一封密信,封入竹筒,交予一只海鹰。鹰展翅南飞,直扑岭南。
三个月后,岭南暴动。数千农夫手持锄头涌入县城,围困府衙,要求重审林氏冤案。朝廷派钦差前往查办,却在县衙密室中发现了真正的账本副本,以及一份加盖官印的“封口令”。证据确凿,县令伏法,涉案官员十余人革职查办。而那本由婢女千里送达的册子,被收入《实录》附卷,编号“民声?庚子?一”。
同年冬,京城女子书院新增一门课,名为“听琴识史”。先生不讲课,只每日清晨带学生至院中铜钟前,点燃一炷香,静听海风送来若有若无的琴音。待音落,便让学生写下心中所感。有写母亡之痛者,有记父冤未雪者,亦有仅写“我想活下去”五字者。这些文字不评分,不公示,只封存于书院地窖,题名《未言集》。
十年后,这批女子多成为各地问心亭的执律使。她们办案时,常于夜间独坐,取出当年所写之文,默默重读一遍,再提笔判案。有人说,她们的判决格外公正,因她们不曾忘记自己也曾是那个不敢说话的人。
又二十年,锦瑟年逾百岁,须发皆白,行走已需扶杖。但她每日仍至海边,听琴,看海,不言不语。阿丑已接任归墟岛主,主持日常事务。某日,他捧来一卷文书,请她过目:“各地问心亭联名提议,欲将‘言日’定为国典,每年清明全国共祭,诵读《默碑》全文,并开放一日‘无罪言期’,百姓可直谏天子。”
锦瑟摇头:“不可立典,一立典,就成了仪式。而声音,不该是仪式。”
阿丑追问:“那该如何?”
她望向海面,轻声道:“让它散在风里,落在纸上,刻在人心。只要还有人记得为什么说话,就不需要规矩来绑住它。”
阿丑默然,退下。
当夜,暴雨再至。狂风掀屋瓦,巨浪扑岸如兽。阿丑率众加固无名堂,却发现古琴在风雨中纹丝不动,琴身竟泛起淡淡金光,七根琴弦逐一亮起,如同星辰排列。他惊疑不定,忽听琴底传出一声低语,似男似女,非老非少,却字字清晰:
>“我在听。”
全岛铜牌瞬间齐鸣,声震十里。渔民弃舟登岸,孩童从梦中惊醒,老者拄杖立于门前。所有人抬头望向无名堂,只见一道青烟自琴身升起,凝而不散,渐渐化作人形轮廓,手持胡琴,立于檐角,面向风暴。
阿丑跪地,泪流满面:“师父……您回来了?”
那影子未答,只轻轻抬手,指向北方。
众人顺其所指望去,只见远空乌云裂开一线,露出一抹晨曦般的微光。紧接着,北方传来消息:北狄遣使入京,献上一卷千年羊皮,上书《温义北游录》,记载其当年深入草原,调解十三部族纷争,订立“共饮一江水”盟约之事。此约曾被朝廷刻意抹去,今因一场沙暴掘开古墓,方重现于世。
皇帝阅毕,当场落泪,下诏将此录补入国史,并赐北疆建“言和亭”,永志不忘。
锦瑟得知此事,只是微微一笑,转身走入无名堂,取出温义遗留的那只旧碗,盛满清水,置于琴前。她轻声道:“你走过的路,他们都记得。”
水波微漾,倒影中似有一人点头。
此后岁月,归墟岛不再有大事发生。没有战争,没有暴动,也没有圣旨加封。但细水长流的变化,悄然渗透进九州每一寸土地:茶馆说书人讲起“还声祭”时,听众不再笑其痴妄;私塾先生教《诗经》,会在“民之失德,干糇以愆”一句后,加上“故当言之”四字;就连边关戍卒,在值夜时也会轮流讲述家中故事,说是“不让寂寞吃掉舌头”。
锦瑟终老于一个晴朗的早晨。她死时,手中握着那枚破损的留音符,嘴角含笑。遗言只有一句:“把我葬在海边,不必立碑。若有人问起,就说??她一直听得见。”
葬礼那日,全岛无声。没有哭嚎,没有鼓乐,只有海浪轻轻拍岸。阿丑依言,未设灵位,未刻名姓。但在她常坐的礁石上,放了一支竹笛,据说是她年轻时温义所赠。
当夜,月华如练。古琴首次在无风无触的情况下,完整奏响《启明谣》全曲。曲毕,琴弦一根根断裂,坠入尘埃。众人以为琴毁,正欲上前收拾,却见断弦悬于空中,缓缓重组,化作一道光桥,直通海底。
次日清晨,礁石上的竹笛不见了。而距归墟岛三百里外的渔村,一名盲童醒来,发现自己竟能“看见”声音的形状。他描述说,昨夜有人教他吹笛,曲子很熟,像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。
人们说,那是锦瑟在教下一个传音者。
百年过去,阿丑也已白发苍苍。他将归墟岛事务交予新一代少年,自己独居于无名堂侧的小屋,每日擦拭古琴,整理旧信。某日,他翻出温义留下的布袋,发现夹层中还藏着一片薄绢,上书一行小字:
>“火种不在琴中,不在书中,不在庙堂之上。
>它在每一次开口的颤抖里,
>在每一个决定不说谎的清晨,
>在你明知无用,却仍愿意说出口的那一刻。”
阿丑读罢,久久不能言语。他走出门,站在海边,对着大海轻声说:“师父,我们都还在说。”
海风掠过,卷起沙粒,打在琴身上,发出叮咚之声,宛如回应。
又不知多少年,归墟岛渐渐成为传说中的地方。有人说是仙岛,有人说是幻境,甚至有修士御剑寻访,却总在迷雾中折返。唯有那些真正需要说话的人,总能在风雨之夜,循着琴声找到路径。
他们来了,说了,走了。有的留下名字,有的什么都没说,只是坐在那里,听琴,流泪,然后轻轻抚摸琴身,像在抚摸一个老朋友的手。
而那架古琴,始终静立堂前,不惧风雨,不畏时光。它的漆皮越来越薄,木质越来越旧,可每当有人心有所言,它便自行奏响,音色清澈如初,仿佛昨日才被弹起。
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会停下。
或许,永远不会。
因为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孩子,在黑夜中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;
只要还有一个母亲,抱着死去的孩子却被告知“莫谈国事”;
只要还有一个青年,在考卷上写下真相却被撕碎??
就会有人想起那句童谣:
>千年同一问:
>你还敢说吗?
而答案,早已响彻千年海风:
**“敢!我敢说!”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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