铅笔(1 / 2)

一个随处可见的,硬度一般的铅笔被削短的故事。

削笔器转轮咬住他脚趾时,铅笔吓得差点发软。

沈毅半强迫的抵住末端,缓慢推入,并且开始使用转轮。

喀啦丶喀啦丶喀啦喀啦喀啦。

木屑以螺旋的姿态被解剖,偶尔停顿,温柔的,然後再次受难。

铅笔脱漆的形体,渐渐以更尖锐的状态重生。

墨芯暴露了,赤裸裸的挺立着。

「痛吗?」沈毅停下手,对铅笔低语,揉了揉铅笔後端柔软的橡皮擦。

颤抖着呼出一口气,铅笔觉得好多了。

铅笔起初是抗拒的。

但发现怎麽抗拒也无用後,铅笔渐渐习惯被削尖的过程。

每当那双手将他塞进金属孔,他就乖乖等待亲密的天旋地转,

以及随之而来的毁灭。被削痛的躯体化作木质香的薄碎,

堆积在削笔器小盒,份量令铅笔想脸红。

沈毅偶尔也用指腹磨蹭新削的笔尖,手法和缓,让铅笔险些渗泪。

学生嘛。总是带着一股热情抄抄写写。

铅笔越来越熟悉写作业的感觉。

某天沈毅带回了自动铅笔。

现代,精致,闪亮亮的品牌自动铅笔。

铅笔被放置了。

躺在笔筒很久,很久,他的知觉逐渐钝化。

有时还会怀疑,他真的曾经......被热爱过吗?

看看自己被削去的,略显空荡的脚尖,

铅笔有点羡慕自动铅笔。

毕竟自动铅笔的笔芯是可以重新填充的。

铅笔不行。

沈毅没特别在意。

学生时期的一支笔,在沈毅心中没留下什麽。

只让一段廉价的木材,初次懂得什麽叫做冷落。

笔筒被打扫人员弄翻了。

铅笔晕呼呼地在各地流浪,最後停在一双沾炭粉的鞋前。

祁亿拾起他时,指甲缝嵌着残留的颜料。

「喔?是HB啊。」

重低音炮般的丶男人的声音令铅笔打了个颤。

祁亿随意抹抹铅笔身体,直接从裤袋掏出银色刀片。

真正锋利的刀片。

一道反射的银光照在铅笔身上。

刀尖抵上铅笔躯体的瞬间,铅笔颤抖了。

他们还不大熟悉呢。

这次没有任何缓冲,硬梆梆的刀刃使劲切入木质前端。

那麽深。那麽贪婪。

喀。

一小片带漆皮的木肉飞溅到地面。

铅笔簌簌发抖着。

「别动。」祁亿皱眉咬住下唇,

青筋渐渐爬上脖子与额头,汗水滴落在铅笔僵直的侧腹。

他的削笔方式极为蛮横,刀锋每次都削去过多的肉,

刻意避开石墨芯,让黑色笔芯一大段裸露在外头。

铅笔在疼痛中迷迷糊糊,想起前一位握紧他的沈毅。

那人的手动削笔器会发出规律的齿轮声。

至少是规律的丶有所节制的,只削需要的量。

与现在这个男人如此不同。

呼吸炽热带着菸草味,刀起刀落急躁又渴求。

铅笔开始被疯狂使用。

祁亿用他素描时总咬着牙,手指紧紧箍住铅笔腰肢,在纸面匆匆刻下深可见骨的线条。有时画到激动,石墨芯会啪地断裂,铅笔硬着背脊哆嗦了很久......很久......

祁亿啧地一声,毫不犹豫地掏出刀片。

「还没结束。撑着点。你可以的。」

刀锋削过断裂处时,祁亿会喃喃自语:「比软弱的2B有用多了。」

铅笔急速消瘦下去。

他竭力承受着,但对方实在粗鲁,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消耗。

祁亿终於画完一张满意的作品,

将铅笔举到灯下端详。

「你啊......」

祁亿眼睛眯起,粗旷英俊的脸庞,挂着笑容:「正变成很美的样子。」

铅笔被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。

即使男人的刀子切得那麽深,那麽狠,

近乎毁灭,把他整个人都快削去了一半。

但他是被需要的。

祁亿重新握紧铅笔,建构新作的草图,

铅笔主动让墨芯摩擦出高亢的悲鸣。

感受那双手的温度。感受被需索无度。感受,不是被冷落。

祁亿的画室一直有课程。学生来来往往。

总有学生手脚不乾净,趁老师不注意把铅笔藏起来了。

祁亿照惯例啧地一声。

他曾经找过。前前後後。

可是创作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,他也顾不得找了。

祁亿伸手抓起新的炭笔。

铅笔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但他无能为力。

他的胸膛发出细小的迸裂声。

得手後几个学生把他抛来抛去,

落到地上便用脚踢。铅笔吃了很多次皮鞋底。

每次来回都让铅笔漆皮更斑驳,

木屑从躯体簌簌剥落。

他颤巍巍躲进地板裂缝,但总是被找到啊!

铅笔被鞋尖一勾,滑出身子摔懵在走廊上。

足印如此沉重,有时铅笔想告诉他们,

我也会伤心的。但他知道那些人没兴趣听,

也不知道脚下正碾碎某个灵魂。

他终於滚到无人关心的角落,浑身无一处完好。

铅笔在寂静中颤抖,因为疼痛,

也因为那种被恶意玩弄的无意义性。

没有人听见他的悲伤,

没有人会为一只被践踏的铅笔驻足。

铅笔开始警惕。

拿着自己的尖锐对着靠近的每一个人。

「啊啦,这是什麽?」

班上最有钱的小少爷锦河说话了。

一双没吃过苦的,洁白的手,慢慢靠近。

努力竖起尖刺的铅笔,被两只指头拎住,

悬空时他感觉脚底轻飘飘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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