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叔在电话里又语重心长地劝了我好几分钟,但我心里乱糟糟的,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。挂了电话,我独自站在窗前,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和远处影影绰绰正在疏散的人群,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巨大的压力。一边是可能被洪水吞噬的市区和几十万市民,一边是马关乡即将再次被毁的家园和十几万信任我的乡亲,这个抉择,无论对于伟正书记,还是对于我,都太过艰难了。雨,还在不停地下,仿佛没有尽头。
李亚男办公室那扇老旧的木门被“吱呀”一声推开了。门口,常务副县长曹伟兵和县委副书记焦杨两人并排站着,眼圈都是通红。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东洪县人,脚下这片土地浸透了他们祖辈的汗水,他们比谁都清楚,一旦泄洪意味着什么——意味着家园尽毁,意味着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。
我能对张叔诉说委屈,但作为一县之长,我不能在下属面前失态,更不能带头沮丧。我拿起桌面上有些粗糙的卫生纸,快速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。两人默默地走进来,气氛凝重,显然都隐约听到了刚才电话里那不啻于最后通牒的内容。
焦杨知道我肩背有伤,将一件干净衣服放在办公桌上,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:“把衣服脱了吧,我给你处理下伤口。”说着,她又将碘伏药瓶和一包棉棒放在桌面上。
我摆摆手,语气尽量平常:“不必了,一点小伤,不碍事。”
焦杨却没理会我的推辞,径直走到我身后,语气带着坚持:“曹县长也在这呢,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。伤口感染了更麻烦,后面一大堆事还指望着你呢。”她动作很自然,但带着小心,帮我慢慢脱下那件已经和伤口凝固在一起的短袖衬衣。白色的确良衬衣后背,渗透着斑驳的、已变成暗红色的血迹,那是晚上带头扛沙袋时硬生生磨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