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鼎的话让宫裁看到了翻案的曙光。
她心情激越,难以自已!
李鼎感同身受,他日夜因马守中旧案备受煎熬,如果能还马守中清白,对李鼎而言,何尝不是一种解脱!
“我们回去请父亲提案复审。”
宫裁没有半分犹豫,看向府外门房,“劳烦替我到织造局告个假。”
“是。”门房恭恭敬敬地应声,又指向马厩的方向,“小的去给姑娘牵马?”
“犯不着这么麻烦。”李鼎打断了他,朝宫裁伸手,“我在沿路驿站安排好了良驹,我们先赶在日落前出城,待后换马。”
宫裁心中急切不逊于李鼎,她不是忸怩的性格,果断地搭在李鼎的掌心,翻身上马。李鼎也不拖沓,紧随其后。宫裁坐在李鼎身前,李鼎环住她的同时握紧缰绳,扬起长鞭。驹马向前疾驰,宫裁目光毅然地注视着前方——
她等这一刻,等了足足两年。
两人日夜兼程,于第二日赶到苏州织造府。
“父亲呢。”李鼎把马鞭递给门房,匆匆问道。
门房接过马鞭,“老爷跟夫人在前厅用早膳呢。”
李鼎与宫裁加快脚步,赶往前厅。两人前后入门,还不等李煦开口,李鼎的母亲王氏,就不虞地对宫裁说道:“我说今日怎么眼皮一直在跳,原来是来了贵客啊……”
王氏对宫裁刺伤李鼎的事心有怨怼,成见颇深。
宫裁没接话,径直朝李煦跪了下来,“宫裁听闻织造加授了大理寺卿衔,特来恳请织造,复审我父亲之案。”
看着言辞恳切的宫裁,李煦颇为头痛。大理寺卿确实能够提案复审,但马守中一案情势错综复杂,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,如果重新审理,很有可能会让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重新陷于混乱。
看出父亲的犹豫,李鼎急不可耐地出声劝说,“马守中之案疑点重重,根本就是冤假错案,父亲有复审权力,何不趁此还马家一个清白?”
“你别瞎凑热闹。”李煦不客气地瞪了一眼李鼎。说完,他又看向马宫裁,“科考舞弊贪污案已经尘埃落定,真有疑点,皇上自会授意复审。”
“怎么会没有疑点!”宫裁抬起头据理力争,“我父亲为官数十载,从未收受过监生的一毫一厘,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,偏偏来一趟江宁就开始大肆敛财了?”
“还有那箱被搜出来的白银,陈大人说那是高纯度的白银,在大清境内从不流通,参与科考的都是江南举人,哪来的这些高纯度白银贿赂我的父亲?至于那关节条子更是一堆废纸!我父亲为了避嫌,压根没参与最后的审卷,怎么串通考生给他们高分!?”
宫裁一连几问,问的李煦哑口无言,最后只得讪讪摇头,“不是我不信你,但兹事体大,我贸然重提只会给苏州织造府增加麻烦。”
“父亲!皇上加授你大理寺卿衔,就是希望你能在地方拨乱反正,你怎么能因为麻烦就置之不理!”李鼎说得慷慨激昂,但见李煦沉默,他语气稍软,“父亲,当年儿子年少轻狂不懂事,带领举人闹事,酿下了大错。这是我欠宫裁的,你就当是为了给我还债……帮帮宫裁吧。”
李煦一脸为难,王氏则重重将手里的筷子拍在案上,“你真要欠马家什么,先前她刺你的那一剑也都还清了。”
“母亲……”
王氏抬手打断,“你为她鞍前马后,但她念着你的情吗?”
被母亲戳中心底的伤疤,李鼎怔住没了声音。王氏见此冷笑,转而看向跪地的宫裁,“说句不好听的,明哲保身不是什么错。我们李家帮你是情分,不帮你是本分。义父义女什么的,不过就是一层糊上去的关系,犯不着我们拼上全家的性命,陪你赌上这一把。”
王氏拒绝的不留情面,再跪下去只会显得她没皮没脸,“是宫裁叨扰李织造了。”
宫裁淡淡开口,已然不见来时的朝气与生机。宫裁默然离开,背影看起来落寞的让人揪心。
李鼎回过神来,不满地看着王氏,“您要真心疼儿子,就不该这么说宫裁!见她难受,不亚于往儿子心上捅上七剑八剑!”他说完,不顾王氏惨白的脸色,急匆匆追了出去。
“宫裁!”李鼎拉住了她的手,目光殷切,“我一定会再游说父亲,给我一点时间。”
宫裁看着李鼎期期艾艾的目光,淡淡摇头:“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。”
“宫裁?”
“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原谅你做的一切。”宫裁想到王氏的话,“以后就把我当成是江宁织造府的宫裁,什么都不要做,什么都不要说,不要让我为难。”
说完,她拨开李鼎的手,转身离开。
她的背影决绝,没有半分留念。李鼎看得心痛难忍,只恨不得抛下李家的一切跟她一起离开,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,却似一条鸿沟天堑,将他隔绝在外。
宫裁失魂落魄地回到江宁,刚一进门就看到府中张灯结彩,丫鬟姑娘们捧着彩绸迎来送往,小厮伙计搬送着大件的箱子挥汗如雨。
左顾右盼间,宫裁来到了前厅。
“姑娘。”
有丫鬟跟宫裁打起了招呼,宫裁点头应了过去,“这是在做什么。”
“布置中秋呢。”
宫裁怔了怔,想起李氏让自己到西堂帮忙筹办中秋宴的事。宫裁忙着恶补曹家族谱,耽误了一些时候,之后又碰上李鼎周折了几日,这一来一回竟把李氏的事给忘了!宫裁一阵懊恼,“夫人呢?”
“宫裁姑娘是大忙人,只顾忙自己的事就好,夫人什么的……又有什么所谓呢。”
声音有些耳熟,宫裁转身看去,瞧见了一脸得意的红玫。
孙绫的丫鬟怎么在这里!
红玫看到宫裁眼底的错愕,笑着摆了摆手,“忘跟宫裁姑娘说了,我们小姐前日来的织造府,夫人遍寻不到你,索性就把中秋宴交给我们小姐打理了。”
见宫裁皱眉,红玫笑意更甚,“姑娘不用担心,我们小姐出了名的能干,在杭州织造府时,就帮衬着孙织造处理后院的事,中秋宴操办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,要换作别人……恐怕没现在这么顺利呢。”
宫裁哪能听不出红玫的意有所指,她冷着脸越过她,径直前往西堂请罪。
宫裁来到西堂时,孙绫正陪着李氏戏鱼。宫裁放缓了步子,来到两人身边,“夫人,孙姑娘。”
孙绫故作吃惊,“宫裁回来了?”
宫裁勉强牵了牵嘴角,对李氏解释道:“我这几日去了一趟苏州织造府。”
“门房跟我说过。”李氏淡淡点头,又道:“事急从权,我也不怪你。但走时你总该给个准信,告诉我何时回来,免得我拖着整个织造府的琐事等你。”
宫裁低着头,“夫人教训的是。”
“罢了罢了。”李氏摆了摆手,“好在绫儿来得及时,处理这些事务也熟络,替我分担了不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