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粹宫内,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石板地面上,映出斑驳陆离的光影,为这座静谧的宫殿增添了几分暖意。殿内陈设简洁却不失庄重,紫檀木桌椅擦拭得一尘不染,墙上悬挂着的字画笔法遒劲,尽显皇家气派。
岳洋身着锦衣卫千户服饰,正恭敬地站在殿中,腰杆挺得笔直,向端坐于椅子上的朱慈烺滔滔不绝地汇报着敲诈国丈周奎的经过。他语气流畅,条理清晰,将整个过程中的细节一一说明:“殿下,咱们早已算准周奎吝啬成性,绝不会轻易一次性拿出二十万两银子,便故意分两次下手,层层施压。第一次派人送去消息,索要十万两银子,他果然如咱们所料,还想派人来讨价还价,试图削减银两。直到咱们按照计划,送去小少爷周通的一根手指,他才彻底慌了神,再也不敢拖延,当天就凑齐了十万两银子送来。”
岳洋稍作停顿,咽了口唾沫,继续说道:“第二次,咱们又派人去催要剩下的十万两,据说周奎得知消息后,当场就气得吐了两盆血,脸色惨白如纸,差点晕过去。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唯一的孙子,为了周家传宗接代,只能咬着牙,把家中的古玩字画、珍稀药材都变卖了,才勉强凑齐了剩下的十万两银子,丝毫不敢再耽搁。”
朱慈烺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,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,听着岳洋的描述,脑海中不禁清晰地浮现出周奎心疼银子、气得浑身发抖、大口吐血的模样,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,语气中满是讥讽:“这个老吝啬鬼,平日里把银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,连给朝廷捐饷都推三阻四,如今吐点血也是活该!若不是担心母后知道后伤心难过,无法承受娘家被查抄的打击,影响身体,本宫早就下令抄了他的嘉定伯府,让他把这些年贪墨的银子都吐出来,充作军饷!”
岳洋连忙躬身行礼,语气恭敬地说道:“殿下英明,考虑周全。周奎与朱纯臣不同,朱纯臣愚蠢又贪婪,行事张扬,留下了太多贪赃枉法的把柄,查抄他的府邸名正言顺;而周奎却狡猾得像只老狐狸,行事极为谨慎,凡事都做得滴水不漏。目前锦衣卫还未拿到足够查抄他府邸的铁证,况且他是殿下的外公,属于皇亲国戚,若无实据便贸然动手,恐会被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非议,给殿下扣上‘不孝’的骂名,对殿下的声誉极为不利,甚至可能影响殿下在百姓心中的形象。”
朱慈烺缓缓点了点头,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,神色变得严肃起来,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:“你说得有道理,凡事都要讲究证据,不能仅凭一时之气行事。暂且先让他逍遥几天,传令给李若链,让他加派人手,重点调查周奎与建奴之间的私下交易。之前就有消息说,周奎暗中与建奴有往来,倒卖军粮和铁器,一旦拿到他勾结建奴、危害大明的证据,就算他是本宫的外公,有母后这层关系,也绝不能姑息!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,以儆效尤!”
他顿了顿,又想起之前处置那些纨绔子弟的事,继续问道:“另外,之前那些得罪本宫的勋贵子弟,他们的罚金是否全部收齐了?若是有人敢顽抗到底,不肯缴纳罚金,或者故意拖延,不必手下留情,直接给本宫抄家灭族!让他们知道,冒犯本宫、危害大明利益的下场,绝不是他们能承受的!”
“回禀殿下,罚金已经全部收齐,没有一人敢拖延。”岳洋连忙低头回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钦佩,“那些勋贵大臣得知自家子弟得罪了殿下,生怕牵连整个家族,导致家族被查抄,第一时间就把银子送到了锦衣卫镇抚司,连一句怨言都不敢有。其中还有三位侯爷,为了讨好殿下、保全家族,还主动多交了五万两银子,说是给殿下赔罪,希望殿下能大人有大量,不要记恨他们的子弟。”
朱慈烺闻言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,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:“没想到银子竟然这么好挣,这些勋贵大臣平日里一个个哭穷,说家中无钱,可真到了关键时刻,拿出几万两银子却这么痛快。既然如此,为何父皇还天天为军饷的事发愁,甚至连官员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来了?”
他话锋一转,突然想起了被罢官的温体仁,好奇地问道:“对了,被罢官的前内阁首辅温体仁,如今情况如何?本宫倒希望他家也是家财万贯,这样还能抄没些银子充作军饷,也能缓解一下军饷紧张的局面。”
提到温体仁,岳洋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,他微微皱起眉头,摇了摇头,缓缓说道:“殿下,这个温体仁确实有些奇怪。他身为崇祯朝在位时间最长的内阁首辅,在任时嚣张跋扈,独断专权,打压异己毫不手软,手段狠辣,朝中大臣大多对他敢怒不敢言,本以为他私下里必然贪墨了不少钱财,家中定然富可敌国。可锦衣卫按照殿下的吩咐,仔细调查了他的家产和过往行为,却并未掌握他贪污腐败、霸占百姓财产、收受贿赂的证据。”
岳洋停顿了一下,整理了一下思绪,继续说道:“据咱们掌握的可靠情报,温体仁的全部家产加起来,不超过五万两银子,平日里的生活也十分节俭,穿的是普通的绸缎衣服,吃的是家常便饭,与普通的中层官员并无二致,甚至比一些富裕的知县还要清贫。”
“哦?竟有此事?”朱慈烺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神情,身体微微前倾,眼中满是疑惑,“难道是本宫看错了他?他在老家湖州那边,锦衣卫是否派人去详细调查过?会不会有隐形的财产,比如偷偷购置的田庄、商铺之类的,没有被咱们发现?”
“殿下,温体仁老家湖州,锦衣卫也专门派了精干人手去详细调查,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。”岳洋躬身回道,语气十分肯定,“他在老家只有一处普通的宅院,那还是他祖上留下来的,除此之外,就只有几亩薄田,并没有额外购置田产、商铺或其他产业。从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来看,他倒像是个难得的清官,这与他在朝中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,实在令人费解。”
朱慈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,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滑动。他记得自己曾看过的《明史》中,温体仁被明确列入《奸臣传》,主要原因是他培植朋党、加重党争、在其位不谋其政、误国误民,却从未提及他有贪污受贿、中饱私囊的行为。
一个能在崇祯朝那样复杂的政治环境中,牢牢占据内阁首辅之位长达八年的人,必然有其过人之处,否则早就被政敌抓住把柄扳倒了。温体仁上台后,对国家政事并无多大建树,没有提出任何有效的治国方略,也没有采取措施缓解民生疾苦,但在打压东林党方面却极具手段,几乎让东林党在朝堂上彻底失去立足之地,可见其政治手腕之高明。
“或许,清廉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,一种伪装。”朱慈烺暗自想道,“他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,树敌无数,若是留下贪污受贿的把柄,迟早会被政敌抓住,到时不仅官位难保,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,连累家族。他深知这一点,所以才刻意保持清廉,不给别人攻击他的机会。”
当然,朱慈烺也清楚,无论温体仁为何保持清廉,这一点确实值得称颂,在明末那个贪官污吏横行的官场中,实属罕见。但清廉并不代表他没有过错,为了争夺权位,他刻意挑起党争,先后扳倒了钱谦益、钱龙锡、周延儒等一批有能力的大臣,导致朝堂人才凋零;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,他还指示言官恶意弹劾异己,甚至诬告准备弹劾他的郑鄤“逼父杖母”,编造虚假罪名,最终导致郑鄤被凌迟处死,手段极其卑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