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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雪幕·回声长街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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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的更鼓刚敲过,厂房里的灯火却不肯熄灭。

炉膛敞着口,内里只剩一簇暗红的核,像打盹的兽,偶尔吐出半口温热。

我蹲在炉门前,把最后一盘硅片缓缓拖出——

铁盘与砖面摩擦,“沙——“声拖得老长,像替这座旧农机厂,磨亮一条新生的喉咙。

林静摘了眼镜,用袖口擦镜片,白雾立刻蒙住她的眼,“五百只,全数合格。“

她声音低,却像给黑夜敲了一记小锣,“咚“一声,撞在我耳膜,又回荡在胸腔。

聂小红把绝缘杆横在肩头,杆尾挑着一只破旧的马灯,灯罩被火烤出裂纹,光从裂缝漏出,像一捧捧碎金,落在她耳廓的疤上,“下一步,让铁开花的声音,传遍整条街。“

我点头,指尖却下意识摩挲着一只刚封装的晶体管——

铝壳冰凉,棱角在皮肤下压出浅坑,像要把自己嵌进我的血脉。

“走,“我起身,石棉手套拍在膝上,灰尘在灯影里扬起,“去让长街听见自己的心跳。“

旧道木门“吱呀“转开,寒气扑面而来,像谁把一坛冷透的墨,当头泼下。

门外停着一辆人力板车,木把被雪水浸得发黑,却泛着幽幽亮。

车上,木匣层层码放,盖一块蓝底碎花布,边角被风掀起,“扑扑“抖动,像一群急于起飞的鸟。

我扶住车把,肩骨一沉,重量顺着臂骨往下走,在脚底与石板之间,架起一条看不见的桥。

顾骁从雾里走来,他没穿军大衣,只一件旧夹克,肩头皮革磨得发亮,“路滑,慢点推,别惊动狗。“

我点头,脚尖碾了碾地面——薄冰“咔嚓“裂出细缝,像给即将启程的轮子,预先写下一串节拍。

板车第一声“吱呀“划破静夜,声音被雾吞去大半,只剩一条细线,在耳后游走。

我弯腰,肩膀抵住木把,骨节被重量压得发酸,却舍不得直腰——

每一步,都要让长街听见自己的铁轮声。

身后,林静提着风灯,灯罩被雾涂成毛玻璃,昏黄的光团在脚边晃,像一小片不肯熄灭的晨旭。

聂小红走在最前,她背一根绝缘杆,杆头挑着铜钩,偶尔敲击地面,“叮——“

脆响被雾折回,像给看不见的远方发信号:霜花要醒了。

长街在雾里渐渐显形——

两侧梧桐落尽,枝桠挑着残月,像无数瘦骨嶙峋的手,却不再瑟缩,而是悄悄张开指缝,偷看我们的队伍。

第一家亮灯的是豆腐坊寡妇。

她推开窗,雾气裹着她散了一半的发髻,“要送货?“

我笑,“送声音。“

她没听懂,却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,“路上滑,慢些。“

第二家亮灯的是老铁匠。

他赤膊站在门口,炉火从他身后扑出来,把他影子投在雾里,像一截被烧红的铁柱,“铁开了花,记得回来让我瞅瞅!“

我扬手,指尖被炉光映得透亮,“回见!“

一家,又一家……

灯火在雾里次第浮起,像有人在暗里依次点火,把一条沉睡的长街,一寸寸点燃。

长街尽头,旧码头伸进江面,木桩被水雾浸得发黑,却结了一层白霜,像老人胡须里藏着的盐。

我把板车停在码头中央,江风迎面扑来,带着水的腥甜,也带着冰的锋利。

雾在这里更浓,像一堵灰白的墙,把对岸的灯火、山影、甚至天空,都隔在不可知处。

顾骁弯腰,掀起木匣盖,“霜花“在湿雾里泛着冷光,像一群刚被唤醒的星。

他抬眼看我,“让它们先听一听自己的回声。“

我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只旧收音机,旋钮“咔哒“一声——

“东方红,太阳升——“

清亮的嗓音从喇叭里冲出,撞在雾里,又弹回来,像两条金色的龙在江面缠斗。

江水被声波震得簌簌抖动,细浪拍在木桩,“哗啦——“

像给雾撕开一条缝,让光漏进来。

我屏住呼吸,听见自己的心脏跟着那声音一起拔高——

霜花,第一次在这条长街尽头,唱出了自己的歌。

返程时,雾开始散了。

月亮从云缝探出头,像谁咬了一口的银饼,冷冷挂在天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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板车空了,轮子轻快地“吱呀“,像另一种节拍,在青石板上敲出欢快的鼓点。

我走在最前,肩头被江风吹得发麻,却舍不得拉上领子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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