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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本是西南矿务的折子。
满纸都是需天工院速派发动机,说旧机器耗煤太凶。
但附件里夹着张模糊的图纸,分明是当地官员想把新机器拆了研究,好自己开黑作坊。
还有东南的急报,说化肥厂投产了,可粮食产量还是上不去。
魏昶君翻到最后一页才看见当地贵族暗中抬高地租。
他冷笑,这哪是缺化肥,是有人想把肥水流进自家田。
魏昶君盯着墙上那幅《红袍疆域图》,上面密密麻麻插着各色小旗。
青旗代表工会,红色的旗是工厂,可现在好些旗子开始褪色了,就像那些嘴上喊革新,心里算私账的官员。
他想起张居正。
当年那位首辅推行一条鞭法时,多少地方官也是这样阳奉阴违。
等人一死,新法立马成了废纸。
现在这些催拨款的、要机器的、报困难的,说不定正巴不得他累死在书案前,所以才每一点细微事务都要他来决断。
夜更深了,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。
魏昶君摊开张新纸,墨迹晕开时像团化不开的迷雾。
他写下准拨二十台,又添上由工会自管。
笔尖重重一顿,墨点溅在自管二字上,像盖了枚血印。
奏疏一批便是深夜,魏昶君扶着书案慢慢直起腰,喉咙里那股铁锈味又泛上来了。
他抓起凉透的茶壶对着嘴灌了两口,眼睛却死死盯着墙上挂的部门名录。
“启蒙部......”
他指尖虚点着第一个牌子。
眼前闪过几名各省启蒙师那些脸,这些老家伙有的是把儿子塞进典籍司等各地的,现在整天抱着昔日古训教训寒门学子。
该让他去真腊国教野人认字,尝尝瘴气是什么滋味。
目光移到红袍外交时,他冷笑出声。
郑祖以前也是跟着红袍起家的,靠着十年征战积攒的人脉,把持海外商路十几年,连使团带的茶叶都要抽利。
该打发他去渤泥国啃椰子,让那个在码头上混大的副手接位。
茶壶底磕在案上哐当一响。
魏昶君想起民部周愈才麾下几名副手上次奏报灾情时,袖口露出的金丝缠枝纹,那可是前明宰相才准用的规制。
这几个官吏或许从未贪墨,但人都是有野心的,他们没有,他们的下一代难道便当真不会从他们手中借一借权势?
还有天工院接替刘方权力的几个副院长,仗着是红袍军老人,把持新技术推广,连炼钢新法都敢扣着拖延流程,这种事魏昶君不是不知道。
彼时他捏着个茶杯盖,盘算着该把这些人放到到暹罗修水渠去。
窗纸透进晨光时,他忽然咧嘴笑了。
想起粮仓司那个总蹲在墙角吃饭的陈主事,寒门出身,记账时连个墨点都不舍得浪费。
还有天工院整天泡在匠坊的赵郎中,为改个发动机能两三天不睡觉......“该换血了。”
魏昶君指尖点着桌案,让根深蒂固的一批老人去南洋晒太阳,让穷小子们来掌印把子。
他抓起朱笔在南洋地图上画了个大圈,墨迹晕开像新鲜的血渍。
与此同时。
福州布政使司衙门的后宅里,梅雨天的潮气把青砖墙洇出深色水痕。
郑廉坐在竹椅上,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酸枝木茶几,漆面早已被摸出包浆。
窗外榕树的气根扫过窗棂,沙沙声像极了他心底的算计。
这位福建左布政使身上穿着洗褪色的五品鹭鸶补服,袖口磨出毛边却舍不得换,他得让朝廷看见自己清廉。
“咳......咳咳......”
郑廉突然对着空屋子学起魏昶君的咳嗽声,学完自己先笑了。
他起身从博古架暗格摸出本族谱,指尖划过郑氏子孙永享禄位八个描金大字。
书页间还夹着张地契,是去年暗中置办的闽侯田庄。
雨水顺着瓦沟滴进接水的陶瓮,叮咚声让他心烦。
郑廉踱到案前,盯着自己写的克己奉公横幅冷笑,这字还是魏昶君亲笔题的,如今墨色都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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