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阳终于抬眼,目光像车床的卡尺,精准地在张煜身上扫过,最后落在他松散的运动鞋带上:“五公里。目标配速,四分五十秒。”
他收起水平仪,利落地翻身下床,军绿色胶鞋落地无声,“鞋带,系紧。松脱概率超过30%,影响效率和安全。”语气不容置疑。
张煜低头,麻利地系紧鞋带。指尖动作间,昨夜实习车间那混乱又旖旎的一幕悄然浮现——陈琛覆在他手腕上微凉而稳定的手指,带着机油和白玉兰的奇异冷香;张柠倚在门框上那抹浓烈如酒的红,以及她眼神里钩子般的玩味;黄莺在砂箱后暴露时涨红的脸和眼中的火光;安静辫梢银铃的慌乱脆响……
他甩甩头,将这些影像暂时压下。晨光正好,该去迎接松江的呼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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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江机械学校的煤渣跑道在晨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。
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跑道上,被脚步带起,又轻轻飘落。
温阳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床,跑在最前面,步幅均匀,呼吸平稳,军绿色的背影是队伍移动的坐标轴。
他身后,是气喘吁吁却努力保持队形的309众人。
汗水很快浸湿了运动衫的后背,冰凉的晨风拂过,激起一阵战栗。
张煜调整着呼吸,感受着肺叶的扩张与收缩,脚步踏在煤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就在他绕过操场拐角,靠近那片爬满常春藤的实习车间红砖墙时,一道纤细而迅捷的蓝色身影,如同精准嵌入轨道的零件,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切入跑道,稳稳地跑在了他斜前方几步远的位置。
是陈琛。
她没有束马尾,浓密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,用一根普通的深蓝色发绳固定着。
几缕碎发被汗濡湿,贴在线条优美而白皙的颈侧。
那粒小小的、在张煜记忆中红得惊心的朱砂痣,便在这汗湿的发丝间若隐若现,像落在羊脂玉上的一点朱砂印。
她穿着洗得发白、却异常合身的蓝布工装——大概是当作运动服了,而非平日那套。
工装勾勒出少女柔韧挺拔的背脊线条,腰肢收束得恰到好处,随着奔跑的节奏,形成微小而充满力量感的摆动。
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两截莹润的小臂,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。
最让张煜心头一跳的是她的步态。
每一步的抬腿、落地、发力、重心转移,都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与稳定,像车刀在导轨上平稳进给,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或能量的浪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