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。
不是风雪刮在脸上的冷。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。像有人把冻透的河卵石,一颗颗塞进了骨髓腔里。右半边身子彻底成了死物,焦黑干瘪的断臂裹着厚厚的、散发着土腥和苦味的药泥,沉甸甸地搭在炕沿,像半截烧透的房梁。每一次心跳,都扯着断臂根部的皮肉,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。
左肩,是另一个炼狱。
那寸许高的玉白茎秆,绷得像根随时会断裂的弓弦。顶端,裂开的花苞状伤口狰狞地敞着,边缘翻卷焦黑,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。粘稠、暗红、散发着甜腻恶臭和刺骨寒气的浆液,正从那裂口深处……一滴……一滴……极其缓慢地……渗出来。每一滴落下,都砸在断口边缘裸露的、带着血丝的骨茬子上,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“嗒”声,溅开一小片粘稠的暗红。
更瘆人的,是那裂口中心……那只幽绿!冰冷!没有一丝眼白的竖瞳!它死死地镶嵌在流淌的暗红浆液里,贪婪地转动着,最后……如同生了根,牢牢地……钉在我的脸上!目光接触的瞬间,一股冰冷粘稠、如同亿万条毒蛇同时锁定的意念,狠狠攫住了我的魂魄!是那口巨棺!它通过这玉芽……彻底睁开了眼!锁定了这具残躯!
“皮……”
“髓……”
“三日……”
“棺开……”
干涩、沙哑、如同锈铁在冻土上刮擦的声音,直接戳进脑海。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陈年的尸臭和甜腻的参气,沉甸甸地砸在意识上,带来一种被宣告死刑的冰冷绝望。
三日!三日棺开!
随着这声音落下,左肩断口处那紧绷的玉白茎秆……猛地……向下……一沉!
不是攻击!是……扎根!
那裂口深处流淌的暗红浆液,如同活过来的污秽根须,瞬间顺着断口裸露的骨茬子……狠狠……扎了进去!冰冷!尖锐!如同无数根烧红的冰针,瞬间刺穿了骨髓深处!
“呃啊——!” 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、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的惨嚎!身体在滚烫的炕席上猛地弹起,又重重砸落!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血色淹没!那被刺穿的剧痛,混合着骨髓被污秽根须疯狂吮吸的恐怖吸力,如同千万只冰冷的蛭虫在骨缝里钻营、啃噬!意识在剧痛的旋涡里疯狂下沉,又被那冰冷锁定的意念死死钉住,连昏厥都成了奢望!
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,瞬间浸透了身下的破棉絮。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,每一次撞击都带着血腥味。攥着铜烟锅的右手(唯一还能勉强用力的地方),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,烟锅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,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。
爷爷……就躺在炕上的阴影里。厚厚的旧棉被盖到下巴,只露出一张灰败得如同蒙了层死灰的脸。破风箱般的喘息彻底停了。嘴角那抹暗红的血痂凝固着,像一道永恒的伤口。浑浊的眼睛紧闭着,再也不会睁开。
他死了。为了钉死这鬼东西,耗干了最后一点心头血。那句“债还没还完……根在你身上……”成了最后的遗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