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环的钢笔尖悬在设计图边缘时，忽然想起郭静笔记本里那行被咖啡渍晕染的诗。窗外的月光正沿着他计算好的角度斜切进书房，在CAD图纸上投下天窗框架的几何阴影，像谁用圆规画了半阙未完成的星图。
他起身从书架第三层抽出那本《建筑中的光线诗学》，扉页上标注的天窗角度计算公式旁，不知何时多了几行铅笔小字。是郭静的笔迹，圆润的笔画里带着陶土般的温软——"春分日的星轨会比图纸偏东1.2度，像窑火里突然炸开的金斑"。
指尖抚过纸面凹凸的刻痕，忽然听见客厅传来窸窣响动。郭静正趴在地毯上翻找什么，散落的笔记本在月光里铺成扇形，其中一本封面沾着淡青色的釉料，像他去年在景德镇见到的雨过天青瓷片。
"在找这个？"赵环捡起脚边的速写本。米白色纸页上，他设计的美术馆穹顶被画成半透明的蛋壳，穹顶下旋转的陶轮正将星光碾成流动的釉彩。第17页折角处，"星子坠入春水"七个字被反复勾勒，铅笔的深浅痕迹像潮水退去后的沙纹。
郭静忽然抢过本子翻到夹着便签的那页。泛黄的纸角上，他用建筑绘图笔补画的星轨坐标正与她的墨迹重叠，铅灰色的直线穿过蓝黑色的水纹，在纸页边缘交汇成小小的漩涡。"你看这里，"她指尖点着坐标原点，"你算的春分点，刚好落在我画的浪尖上。"
书房的打印机突然吐出新的设计稿，是美术馆中庭的陶艺装置施工图。郭静伸手按住图纸边缘，指甲在"陶片悬挂角度37°"的标注旁画了道波浪线。"上次烧的青釉片会比图纸重3克，"她忽然抬头，睫毛上沾着的月光簌簌落在他手背上，"就像你说的老建筑梁柱，总要留三分给岁月的呼吸。"
赵环的钢笔在图纸背面划出弧线。星轨计算公式逐渐被水纹吞没，理性的参数在笔尖悄悄变质，变成某种柔软的东西。他想起三天前在她工作室，看见陶轮旁散落的草稿上，每个星字都带着泥土的弧度——原来那些被她反复涂改的隐喻，早就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，悄悄校准了频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