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山行营,王帐。
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,萦绕不散。炭火盆中跳跃的橘红火焰,驱散了帐外的严寒,却驱不散帐内沉凝的气氛。
朱棣靠坐在厚实的锦被堆中,脸色依旧苍白如纸,眼窝深陷,颧骨突出,曾经睥睨天下的锐利鹰目,此刻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浑浊。但那双眼睛深处,那如同寒潭般的沉静与掌控力,却比昏迷前更加内敛,也更加深不可测。每一次轻微的呼吸,都牵动着心口尚未愈合的创伤,带来一阵隐痛。
丘福和徐妙锦侍立在榻前,屏息凝神。王太医刚刚诊完脉,额上带着细汗。
“王太医…朕…还能活多久?” 朱棣的声音沙哑低沉,如同砂纸摩擦,打破了帐内的寂静。问题直白得近乎残酷。
王太医浑身一颤,噗通跪倒:“陛下!陛下洪福齐天!剧毒虽已拔除大半,但…但毒入心脉,侵蚀肺腑…且…且陛下此番心脉受损过剧…非…非药石可速愈…需…需长期静养,戒急戒怒,精心调理…假以时日…”
“假以时日?” 朱棣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、带着自嘲的弧度,目光缓缓扫过丘福和徐妙锦,“…多长时日?一年?三年?还是…十年?”
王太医冷汗涔涔,不敢回答。丘福和徐妙锦的心也沉了下去。他们都明白,王爷(陛下)的身体,如同被虫蛀空的大树,外表或许能维持,内里却已千疮百孔,经不起太大的风雨了。
“罢了…” 朱棣疲惫地闭上眼,仿佛刚才的问话已耗尽力气。片刻,他重新睁开眼,目光落在徐妙锦身上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:“妙锦…冰儿…如何了?”
提到冰儿,徐妙锦眼中瞬间涌起温柔和一丝忧虑:“回陛下,小殿下已被移出冰棺,安置在隔壁营帐。王太医说,他体质特殊,虽沉睡三年,但生机无损,只是寒气郁结经络,需时日化解调养。这几日已能喂些温补米汤,偶尔会睁眼,只是…神智尚懵懂,如同初生婴孩般…需悉心照料引导。”
朱棣沉默着,深潭般的眼底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——有对仪华舍命守护的痛楚追忆,有对血脉延续的深沉责任,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…忌惮?这个孩子,承载着惊天秘密,是大明未来的真龙,却也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,一旦身份曝光,必将引来无尽的血雨腥风。
“身份…绝不可泄露。” 朱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,“在他…足以自保之前…他…只是你徐妙锦收养的…义子。名字…就叫‘徐承安’吧。” 承安,承继平安。寄托了他对这个多舛孩子最深的期望,也是最无奈的掩饰。
“是!妙锦明白!” 徐妙锦心头一紧,郑重点头。她知道这个决定的分量,也明白自己肩上那沉甸甸的、如同母亲般的责任。
朱棣的目光转向丘福:“高炽…监国…做得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