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张绣的三千精骑已逼近鲜卑大营十里外的草滩。
马蹄踏碎结霜的草叶,在地面碾出一片湿黑的痕迹。
他勒住青骓马,玄甲上的血渍经夜风干,硬得硌着后背——那是彻里吉部卒的血,也是新平城百姓的血。
"张将军,"副将王猛凑过来,喉结动了动,"鲜卑营寨的狼头旗足有三十杆。"他手指发颤,指向远处那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营帐,最中央那杆丈二高的狼旗被风卷起,露出旗面绣着的金爪,正是丘力居的王旗。
张绣眯起眼。
他昨夜在新平城废墟里数过鲜卑的尸体,彻里吉带了五千人,可丘力居的主力是三万。
三千对三万,他不是不知道轻重。
但孟建在城头攥着他的手腕说"再拖半日,陈军师的援军就能过泾水"时,那双手冷得像块冰——新平城的存粮只够三日,池阳的粮草若有闪失,刘备刚收编的三万新兵会在旬月内溃散。
"擂鼓。"他抽出腰间短刀,在掌心划了道血痕。
疼痛顺着神经窜上来,让他的声音更沉了些,"让他们看看,汉家儿郎的刀,还没钝。"
战鼓轰鸣的刹那,孟建正踮脚往新平城头的旗杆上系最后一面假旗。
竹篾扎的假人套着皮甲,手里的木枪尖挑着破布,在晨风中晃得像模像样。
他的青衫下摆沾着城砖碎屑,后颈被昨夜的箭擦伤,每动一下都火辣辣地疼。
"县尊,"守城的老卒递来半块冷饼,"吃点吧,从粮窖里扒拉出来的。"
孟建摇头。
他望着东方——那里有张绣的骑兵扬起的尘土,像条淡褐色的蛇。
三天前他和陈子元在地图前推演时,说"鲜卑人贪利,虚张声势能引他们分兵",可此刻他盯着那团尘土,喉头发紧。
丘力居在草原上混了二十年,会看不出这三千骑是诱饵?
"再把西墙的假旗往南挪两丈!"他突然喊,惊得老卒手里的冷饼掉在地上。
木枪撞击的声音里,他摸到腰间的虎符——那是刘备亲赐的调兵符,此刻正贴着他的皮肉发烫。
如果张绣折了,他就算点燃全城的火药,也不过是给鲜卑人添把火。
鲜卑王帐内,丘力居正把最后半块烤羊腿塞进嘴里。
油渍顺着他络腮胡往下淌,滴在狼皮褥子上,像朵正在绽开的血花。
"汉人派了三千骑,举着绣'张'字的大纛。"斥候单膝跪地,额头几乎要碰到他的皮靴,"营寨里的旗帜至少有万数,可马粪是新填的,草垛里藏着竹竿。"
丘力居突然笑了,震得帐顶的兽骨挂饰叮当作响。
他抽出腰间的青铜刀,刀尖挑起斥候的下巴:"你倒是比那些蠢汉人聪明。"斥候的喉结蹭过刀刃,渗出一滴血珠。"去告诉刘豹,"他甩了甩刀上的血,"带五千匈奴兵迎上去,跑慢些——要让汉人觉得,他们追得上。"
帐外传来马蹄声。
刘豹掀帘进来时,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。
他的匈奴短刀挂在腰间,刀鞘上的珊瑚珠被他摸得发亮——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,说"留着,万一要跑"。
"大王。"他单膝行礼,目光不敢往上抬。
丘力居的狼皮大氅扫过他的手背,带着股腐肉混着松脂的腥气。
"带五千人,去会会那个姓张的。"丘力居拍了拍他的肩,指节硬得像石头,"记住,要败得像真的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