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五点的走廊比楚运欢更早醒,白炽灯的光晕在瓷砖地上投出个懒洋洋的圆。
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,后颈沁出的汗濡湿了校服领子,嘴里嚼着吴文娇给的薄荷糖,凉丝丝的甜味从舌尖窜到太阳穴。单词本上的荧光笔标记被汗水浸得发晕,红的、黄的、绿的混在一起,像片被雨水打湿的彩色云。
“environment……”楚运欢对着走廊的玻璃窗念叨,这个词总在舌尖打滑,像含了块不听话的冰块。他索性蹲在地上,从粉笔盒里摸出半截白粉笔,在瓷砖上写了满满三行。
粉笔灰簌簌落在手背上,沾着汗湿的皮肤,像撒了层薄薄的霜。写着写着,他突然想起父亲给稻田记水量的石板,每次浇完水都要用石笔划道杠,横平竖直的,和这瓷砖上的单词倒有几分像。
“你这写法跟我爷爷记账似的。”一个篮球突然从楼梯口滚过来,“咚”地撞在楚运欢脚边,弹起的粉笔灰迷了他的眼。王强抱着胳膊倚在楼梯扶手上,篮球服的领口敞着,露出锁骨上的汗珠,晨光从他背后照过来,把轮廓描成了金色。这个总在班级中游晃荡的男生挑了挑眉,“再这么熬下去,等不到高考你就得先躺进医院。”
楚运欢把单词本往怀里塞了塞,指尖触到纸页上吴文娇绣的布套,星星图案的边角有点扎手。他抬头看见王强球衣后背的号码“7”被汗水浸成了深紫色,像块洇在白纸上的墨。“你怎么也这么早?”
“跟你学的呗。”王强弯腰捡起篮球,指尖转着球在地上画圈,“我妈说再考不上本科,就把我塞去她朋友的汽修厂,每天闻汽油味。”他突然用下巴点了点楚运欢手里的粉笔,“写这么多有用吗?我上次看你背‘agriculture’,现在还记得吗?”
楚运欢愣住了。
这个单词是三天前背的,当时觉得记得牢牢的,此刻却像被雾罩住的田埂,模模糊糊只剩个轮廓。他挠了挠头,粉笔灰蹭在额头上,像块没擦干净的锅底灰:“好像……有点记混了。”
“这不就得了。”王强把篮球往地上一拍,“我哥当年复读,每天雷打不动打半小时球,他说脑子跟发动机似的,总转不歇火容易烧缸。”篮球在空旷的走廊里弹起,发出“砰砰”的声响,惊得天花板上的蛛网抖了抖,“走,跟我去操场透透气,算你陪练。”
楚运欢还想说什么,王强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往楼梯口走。
走廊的风卷着粉笔灰扑过来,他口袋里的单词本硌着腰,像块不听话的石头。下楼梯时,他看见自己在瓷砖上写的“environment”被晨光拉长了影子,笔画歪歪扭扭的,倒真像本没编好的账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