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能行?”张大山嗤笑一声,声音粗得像磨盘,“去年高考完你也说能行,结果呢?我跟你爹说,复读就是扔钱,他偏不听。读书这事,得看天分,你这种泥腿子的料,就该回家刨土——你爷爷种了一辈子地,你爹也种了一辈子,到你这儿咋就想上天了?”
他突然伸出蒲扇似的大手,重重拍在楚运欢的肩膀上,力道大得让楚运欢踉跄了一下:“等你真考上了,我把村长位置让给你爹坐!到时候我敲锣打鼓给你送匾,现在嘛……”张大山掂了掂手里的蛇皮袋,“还是早点回家帮你爹秋收实在。”
上课铃“叮铃铃”地响起来,像根鞭子抽在空气里。楚运欢抱着花生袋站在教学楼投下的阴影里,阳光被琉璃瓦挡着,在他脚边画了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。花生的香气混着泥土味钻进鼻腔,是他从小闻到大的味道,此刻却让人鼻子发酸。
他突然想起小时候,张大山总在村口的小卖部给他塞水果糖,说“运欢这娃有出息,将来要当先生”。那时候张大山的手虽然也粗糙,拍在他头上却轻轻的,像春风拂过麦苗。可现在那双手拍过的肩膀,却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疼,火辣辣地烧到心里。
“楚运欢,你咋还不回教室?”吴文娇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,她抱着作业本,看见张大山时愣了一下,随即快步走过来,往楚运欢身边站了站,“张大爷好,我是楚运欢的同学。”
张大山斜眼看了看吴文娇,鼻孔里“哼”了一声:“城里姑娘吧?你们这些学生懂啥?这复读就是个坑,多少农村娃跳进去爬不出来。”他把蛇皮袋往肩上拽了拽,“我走了,告诉你爹,让他别死心眼。”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,解放鞋在大理石地上蹭出的灰痕,像条拖在身后的尾巴。
楚运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,突然蹲下身,把脸埋在花生袋上。
粗糙的布袋蹭着脸颊,带着阳光和土地的温度,可他还是觉得心里发冷,像被泼了盆井水。吴文娇没说话,只是蹲在他身边,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。
“他不懂。”楚运欢的声音闷闷的,带着哭腔,“他觉得二柱挣三百块就很厉害,可他不知道,王强的哥哥在体校当教练,一个月能挣八千;他觉得种地最实在,可他不知道,李老师说现在种地也得懂科学,不然产量上不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吴文娇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,抽出一张递给楚运欢,“我奶奶在农村住,她说现在都用无人机播种了,比人工快十倍。”她捡起一颗从袋口滚出来的花生,剥开壳,把花生米递到楚运欢嘴边,“你看这花生,埋在土里的时候谁也看不见,可它在使劲长,最后才能结果实。你现在就是在扎根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