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自习的铃声像根被拉紧的弦,在教学楼里荡开最后一丝余响。
楚运欢攥着本皱巴巴的错题本,在李老师办公室门口来来回回踱了三圈。塑料封面被手指捏得发潮,边角卷成了波浪形,里面夹着的玉米叶不知何时掉了出来,正卡在门缝里轻轻颤动。
门板上的毛玻璃映出昏黄的光晕,李老师批改作业的身影被拉得老长,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顺着门缝钻出来,像春蚕在啃食桑叶。楚运欢的喉结上下滚动,掌心的汗把错题本封面洇出浅痕—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老师问问题,心脏擂鼓似的敲着胸腔,比上次面对张大山时还要紧张。
他想起吴文娇说的“不懂就要问,老师就像田里的引水渠,不给你开口子,水怎么流得进来”。终于深吸一口气,指尖在“报告”牌上磕出轻响,声音比蚊子哼还小:“李老师,我想请教……”
“进来吧。”李老师的声音混着翻页声传来,听不出半点不耐烦。楚运欢推门时,裤脚蹭到门后的拖把,带起的灰尘在灯光里打着旋,慌得他赶紧用鞋底碾了碾。
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薄荷牙膏味。
李老师正趴在堆满试卷的办公桌上,老花镜滑到鼻尖,鼻梁上架着的台灯把光圈投在楚运欢的错题本上——那是他刚才从门缝塞进去的。红笔在“椭圆方程应用”那页画了个圈,旁边批注:“这里用你熟悉的粮囤模型试试?”
“坐。”李老师推了推眼镜,从桌下拽出把折叠椅,金属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他把搪瓷杯往楚运欢面前推了推,里面的胖大海泡得发胀,“我观察你很久了,错题本上的批注很用心。”
楚运欢的耳朵“腾”地红了。他的批注总带着股庄稼味:把函数图像叫“玉米长势曲线”,把化学方程式配平说成“分粮食”,上次还在物理错题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犁,标着“受力不对,犁会跑偏”。他一直怕老师觉得这是胡闹,此刻却听见李老师说:“这种具象思维是你的优势,很多城里孩子想学都学不来。”
李老师翻开自己的教案本,泛黄的纸页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小纸条:有从旧挂历上剪的机械结构图,有学生画的农田速写,甚至还有片压平的玉米叶,叶脉上用蓝笔标着“杠杆原理示意图”。“我们从生活案例入手。”他的红笔在纸上划出重点,“比如这个匀速圆周运动,你想想你爹扬场时的木锨——粮食做圆周运动时,速度越快,飞得越远,对不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