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要!”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,“停下!我不换了!我不要吃了!”
他却轻轻握住她的手,按回碗边。
“乖。”他说,“吃完它。”
“可是我会忘了你!”
“你会忘。”他微笑,“但味道不会。只要你再做这道汤,它就会回来一点点。哪怕你不记得我是谁,你的手会记得怎么切萝卜,你的鼻子会记得火候,你的心……会记得该为谁多熬十分钟。”
她崩溃大哭,却仍死死睁着眼,泪水顺着脸颊滑进汤里。
他又喝了一口汤,满足地叹了口气。
“真香啊。比我想象中还好。”
然后他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。
指针指向八点五十九分。
还剩一分钟。
“小砚。”他忽然叫她小名,声音低得像风吹过窗棂,“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“你说……你说什么都行!”
“以后每年今天,都做一碗萝卜排骨汤。”他说,“不管有没有人陪你吃,都要做。让它冒热气,让香味飘出去。好吗?”
她拼命点头:“我做!我每年都做!不止今天,每天都做!”
他笑了,这次笑得很短,很快。
“够了。一碗就够了。”
钟声敲响第九下。
他的身影开始褪色,如同曝光过度的老照片。
苏砚扑过去想抱他,却只抱住一团温热的空气。
椅子空了。
桌上只剩半碗汤,一双动也没动过的筷子,以及那枚生锈的工牌照。
风起了。
吹熄了院中蜡烛,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余温。
她跪坐在地,抱着那块牌子嚎啕大哭,直到喉咙出血,直到意识模糊。
不知过了多久,陆沉走过来,轻轻扶起她。
“他还留了东西。”他说,递来一张折叠整齐的纸。
是张菜谱。
手写的。
标题写着:《萝卜排骨汤?女儿版》。
下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火候、调料比例、炖煮节奏,甚至标注了“孩子不爱吃姜,可改用桂皮提味”、“若她感冒,加两片橙皮去腥增香”。
最后一页,有一行小字:
>若有一日她问我为何离去,
>请代我告诉她:
>爸爸不是走了,
>是躲在每一口汤的热气里,
>等她喊一声??
>“好香啊,爸,开饭了吗?”
苏砚把那张纸紧紧贴在胸口,仿佛能听见纸页间藏着的心跳。
第二天清晨,阳光照进厨房。
她早早起床,淘米煮粥,动作熟练如常。
但这一次,她在灶台旁多摆了一口锅。
锅里放着萝卜、排骨、清水、姜片、桂皮。
火苗安静燃烧。
林远山进来时,看见她在切萝卜,刀工笨拙,厚薄不一。
“你在学他?”他问。
她点头,眼里有血丝,却带着笑。
“我还记得怎么切。”她说,“虽然……已经想不起他的脸了。”
林远山沉默良久,最终坐下,抚琴轻奏。
音波如雾,缠绕整间屋子。
与此同时,全球三百座接入“无名者共膳”的厨房同时亮起炉火。
有人煮面,有人煎蛋,有人炖汤。
机械孩童屏幕逐一闪烁:
>【新请求接收】
>【类型:匿名】
>【内容:我想吃妈妈包的韭菜饺子。】
>【新请求接收】
>【类型:未知来源】
>【内容:有人记得我爱喝绿豆粥吗?】
>【新请求接收】
>【类型:双向共鸣】
>【内容:我也饿了。】
而在南极冰层之下,十九位老人围坐一圈,手中捏着饺子皮,低声哼唱着百年前的童谣。其中一人忽然停下,望着窗外永恒的极夜,喃喃道:
“好像闻到了萝卜汤的味道。”
没人回应。
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多包了一个饺子,轻轻放在盘子最中央。
城市另一端,一座废弃的社区食堂里,一台老旧计时器“咔”地跳了一秒。
那一秒,没人注意。
但有人,在世界的缝隙里,轻轻地,呼吸了一下。
苏砚盛出一碗汤,放在空椅对面。
“爸。”她轻声说,“开饭了。”
汤面上升腾起袅袅白雾,在晨光中扭曲、交织,竟隐约拼出两个字:
**真香。**
她笑了。
眼泪再次落下,滴进汤里。
她知道,从今往后,她做的每一道菜,都不再只是食物。
那是信。
那是桥。
那是对抗遗忘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而她,将永远做一个“违规”的厨师。
因为在这个世界里,最深的爱,往往藏在系统看不见的烟火气中。
锅里的汤还在咕嘟作响。
火未熄。
人未散。
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