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动计划迅速展开。
各地联络人接到指令:在同一时间,发起“无声示威”。
没有口号,没有旗帜,没有游行队伍。只有一个人,或一群人,静静地坐在公共场所??公园长椅、地铁站台、学校操场、医院走廊??然后,开始唱歌。
唱的不是战歌,不是抗议曲,而是儿时的童谣,母亲哼过的摇篮曲,恋人之间的私语小调。
歌声温柔,却如潮水般席卷全球。
东京涩谷十字路口,上百名年轻人同时摘下耳机,围成圆圈,轻声合唱《虫儿飞》。路人驻足,有人掏出手机拍摄,镜头里,一对老年夫妇相视一笑,跟着哼了起来。
柏林地铁站,一位盲人音乐家用口琴吹响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,周围乘客默默放下包,闭眼聆听。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,全场掌声雷动,许多人脸上挂着泪。
而在纽约中央公园,一群孩子手拉着手,唱起《两只老虎》。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,正直播着政府发言人关于“遏制情感失控”的讲话。讽刺的是,那段讲话进行到一半时,现场工作人员突然切换信号,播出了这场童声合唱。
全球沸腾。
社交媒体瞬间炸裂。“#我们选择哭泣#”、“#请治我有情人类综合征#”、“#我不是病人我是人类#”等话题冲上热搜。无数人上传自己流泪的视频:有人看完老照片痛哭,有人因陌生人递来一杯水而哽咽,还有人只是闻到雨后泥土的味道,就忍不住蹲下身去拥抱大地。
“归墟”的舆论机器第一次失灵了。
他们的专家在电视上辩称:“情绪波动是低级神经反应,真正的文明应建立在理性之上。”可观众看到的却是:那位专家在采访中途接到母亲病危电话,强忍泪水坚持说完稿子,最终崩溃离场。
人性,终究无法被彻底伪装。
三个月后,第一例“静默素”戒断反应出现。
一名曾接受治疗的男子在停药后陷入极度抑郁,日记中写道:“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。看到孩子摔倒,我知道该去扶,但我心里空荡荡的。我像一台精准运行的机器,可我不再是我。”
越来越多类似案例浮现。人们发现,所谓“治愈”,其实是切除灵魂的一部分。
国际压力骤增。联合国召开紧急会议,要求彻查“心理矫正中心”。多个国家宣布退出“归墟”主导的“全球秩序维护协议”,转而支持“自由营地”提出的《人类情感保护宣言》。
小满受邀在大会上发表演讲。
他没有带稿子,也没有华丽辞藻。他只是站在台上,讲述了麦穗的故事??那只流浪狗如何在听到歌声时摇尾巴,如何在阿月难过时舔她的手,如何在雪夜里依偎着大家取暖。
“你们可以说它是动物本能。”他说,“但请告诉我,如果连一只狗都懂得安慰同伴,为什么有些人反而要学会冷漠?”
全场寂静。
“我们不是要推翻谁,也不是要统治谁。”他继续道,“我们只是想问一句:什么时候开始,爱变成了需要被纠正的错误?什么时候开始,记住亲人模样,成了危险的思想?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却坚定:“如果这就是疯狂,那我宁愿疯一辈子。因为我宁可做一个会哭的人,也不愿做一台不会痛的机器。”
演讲结束时,全场起立鼓掌。许多代表泪流满面。
同一天,南极科考站传来惊人发现:在千年冰层深处,探测器捕捉到一段微弱却持续的信号脉冲,频率与Y-00的情感波段完全一致。
“不可能。”科学家们反复验证,“这信号至少埋藏了五十年以上,远早于‘青蚨计划’启动时间。”
林晚盯着数据分析图,忽然想起什么:“许国栋……他不是一开始就被抓去实验的。资料里提过,他曾独自在极地考察站工作过两年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小满心头一震,“他在那时候就开始播种了?”
“也许。”林晚轻声道,“也许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。所以他把种子藏在风里、雪里、冰里,等着某个人,某一天,把它唤醒。”
众人沉默。
原来,这场战争,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已经开始。
而胜利,并不属于某一个人,而是属于所有不肯忘记自己是谁的人。
一年后,第一所“共感学院”在太平洋小岛建成。
这里不教授战斗技巧,也不训练服从性。课程表上写着:倾听、哭泣、拥抱、回忆、做梦、犯错、原谅。
孩子们每天清晨要做的事,不是列队报数,而是互相说出一件昨天让自己感动的小事。
“今天早餐的粥很烫,但阿月姐姐帮我吹凉了。”
“小虎摔跤了,我扶他起来,他说谢谢。”
“我梦见妈妈了,她摸了我的头。”
教室墙上,依旧挂着那幅画:金色麦田里,站着许三多、封于修、小满、林晚、阿月和麦穗,还有无数模糊的身影手拉着手,望向太阳。
不同的是,现在每个孩子都会在画上添一笔??一朵花,一只鸟,一片云,或是自己的小手印。
阿月仍是最喜欢坐在海边教麦穗听歌。
那天傍晚,《团结就是力量》再次响起。麦穗竖起耳朵,尾巴欢快地摇晃。突然,它挣脱绳索,朝着沙滩另一端跑去。
阿月追上去,却发现它停在一个穿着旧夹克的男人面前,不停地蹭他的腿,发出呜呜的声音。
那人转过身,面容沧桑,眼里却有光。
“你好。”他轻声说,“我叫陈默。以前……是个不太会哭的人。直到前几天,我在收容站听见这首歌,忽然就想回家了。”
阿月愣住,随即笑了。
她牵起麦穗,也牵起那个人的手:“欢迎回来。”
海风吹过,浪花轻拍岸边。
远处,灯塔又一次亮起。
那光芒不刺眼,却足够照亮漫长的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