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此时满心愤懑与不甘的白羡安并不知晓,眼前这个让他恨不得当场碾死的尚书府嫡女,仅在数日之后,竟会是他磕头跪拜、也难以挽回的救星!
姜世安反应倒是极快,一听萧启这样说,连忙上前一步,面含浅笑,如坐春风:
“陛下圣明!天恩浩荡,为我妻女洗刷冤屈,臣感激涕零!”
今日在公堂之上,这峰回路转的惊天之喜,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!
苏氏得封诰命已是殊荣,云昭竟能得赐“凤阕令”!
须知这“凤阕令”极不易得,大晋朝建国以来,能得此殊荣的,无一不是身负绝学、本领通天之辈!
据他所知,自圣上登基以来,满朝也只有三人从陛下手中得此召令。
此刻,姜世安早已不再怨怼云昭兴师动众,将全家老小拉来公堂对峙。
若非这场对峙,如何能彻底摘清自身嫌疑,趁势甩脱南乔和龚嬷嬷这两个麻烦!
姜家又怎会当着诸多百姓和朝廷大员的面,得此足以光宗耀祖的殊荣!
可以说,他对云昭,如今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!
他朝着萧启拱手笑道:“陛下恩旨已赐下,臣等是否可先行回府?”
萧启却连眼风都未扫给他,只淡淡道:“苏淑人与姜大小姐,乃本案关键证人,需留下协同后续查案。”
言下之意,无关人等的姜家众人可以走了?
姜家众人顿时面露喜色,如蒙大赦。
却不料,萧启慢条斯理地再次开口:“陛下还有两句话,是特意说给姜尚书听的。”
姜世安闻言精神一振!
姜绾心与姜珩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,目露期待——
难道今日之事,陛下还有封赏?
只见萧启唇角勾起一抹笑,缓声开口,模仿着帝王随意却冰冷的语气:
“陛下说——
姜世安,你糊涂透顶!纵仆行凶,祸连妻女!你当的哪门子礼部尚书!好好滚回家去,闭门思过!”
这毫不客气的训斥,如同几个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姜世安脸上!
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爆发出一阵嘘声和哄笑。
有人鼓掌高呼:“陛下圣明!骂得好!”
也有人大声议论:“这啥意思?姜尚书这官是当到头了吧?”
“岂止是当到头?今日脸都丢尽了,以后还有什么颜面立于朝堂?”
姜世安脸色煞白如纸。
他浑身僵硬,迎着众人或讥讽、或怜悯、或幸灾乐祸的目光,失魂落魄地踉跄离去。
姜家众人亦灰头土脸,匆忙跟上。
云昭对姜老夫人道:“祖母,这龚嬷嬷和南乔俱是叛主不义之人,还请祖母带回去,好好惩治。”
南乔一直呆呆坐在地上,直到被人拖走也无甚反应。龚嬷嬷被堵着嘴连连摇头,还想伸手拽苏氏的衣角,求她怜悯。
然而老夫人一声令下,手下几个嬷嬷已上前将两人自公堂拖走。
离去前,梅柔卿阴冷地睇了苏氏一眼,那目光毒如蛇信。
云昭将梅柔卿眼底的怨毒尽收眼底,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。
她从不惧梅柔卿作妖,只怕她过于沉得住气,真能忍住按兵不动!
只要她敢有所行动,等着她的,必定是让她悔不当初的地狱!
*
午后暖阳斜照,京兆府门前的青石板路被晒得泛着白光,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,偶有马车驶过,扬起细细的尘埃。
梅柔卿才踏出衙门门槛,便身子一软,直直向前栽去。
“梅姨!”姜绾心惊呼一声,忙伸手去扶。
老夫人见状,急得直跺脚,连声呵斥着身旁的奴仆:“还不快把人扶上车!一个个都是没眼力见儿的!”
两个婆子手忙脚乱地将梅柔卿搀起,她却已是面色惨白,双目紧闭,任凭旁人如何呼唤也毫无反应。
见姜珩频频回首,望向衙门深处,老夫人啐了一口,满脸嫌恶:“有什么可看的!回家了!
那个丧门星!当年娶她过门还没满三天,你父亲就遇险被刺,心口至今还留着那道疤!要我说啊,她就是……”
“母亲!”姜世安厉声打断,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老夫人顿时噤声,嘴里却仍不甘心地嘟囔着:“我又没说错……本来就是扫把星……”
姜世安将老夫人拉到一旁,压低嗓音:“当年之事,绝不可再提!苏氏如今今非昔比,待她回府后,母亲切莫再提往事。特别是关于裴寂的事,万万不可在孩子们面前提起!”
听到“裴寂”二字,老夫人脸色骤变,连连摆手:“我晓得轻重,你放心,这事我绝不再提!”
走在最后的姜绾心,忽而注意到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,心头不由一颤:“灵……”
灵峰竖起食指抵在唇前,示意她噤声,随后压低声音道:“今日之事,太子殿下都已知晓。绾心小姐请多保重。待到时机成熟,碧云寺那件事,殿下自会为你周旋。”
姜绾心闻言,心头小鹿乱撞,连连点头:“有劳殿下挂心,心儿明白。”
“府上那块玉佩,可还在?灵峰又问。
姜绾心一怔,随即摇头:“阿姊把那玉佩看得极紧,自回府后,我也只在马车上见过一次……”
她顿了顿,语气带着几分不屑,“她还说什么,那玉佩已经滴血认主,旁人拿去也无用。一天到晚,尽说些神神叨叨的浑话。”
灵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:“我知道了。”
前方传来姜世安的催促声,姜绾心连忙应声上车。
灵峰压了压斗笠,转身没入人群,转眼便消失不见。
姜绾心坐在车中,一颗心怦怦直跳,仿佛揣着个天大的秘密,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甜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