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宫裁皱了皱眉,“那……选拔还没有结束吗?”
莞娘“欸”地一身摆手,“这都不是事儿,选拔不过是为了考察织工的技艺,姑娘的技术我放一百个心,你要是想,我把你名字添上就好。”
“会不会坏了规矩?”
碧月笑着摇头,“宫裁何必自谦,你纺织工艺比我精细,我都能通过选拔,你自然不成问题,更何况,二姑娘也参加了,宫裁要是一起来,以后能与二姑娘经常见面……”
“对了!”碧月附在宫裁的耳边,“绫姑娘也参加了,我听说……她想在这次纺织比试里拔得头筹,管皇上讨要彩头呢。”
“彩头?”
碧月点头,“往年的纺织比试,皇上都会给优胜者准备彩头。”
马宫裁心念一动,如此一来……她是不是也有机会请求皇上为父亲翻案?想到这,马宫裁朝莞娘点头,“那就劳烦莞娘替我把名字添上了。”
“好嘞!”莞娘笑着应承下来,将马宫裁交给碧月,“那碧月先带姑娘下去歇息,我去准备着。”
碧月目送莞娘离开,转过身见马宫裁一脸苦大仇深,噗嗤笑出了声,“还没开始比试,就紧张上了?”
“绫姑娘既然奔着彩头去,本事自然不俗。”
碧月嗤之以鼻,“她能有什么本事,娇生惯养的大小姐,在织机前坐一两个时辰就开始喊苦喊累,我瞧着……她根本就是冲颙大爷报的名,公器私用,想趁这个机会,多跟咱们培养感情哩!”
“可大爷才不稀罕。”碧月颇为暧昧地凑近马宫裁,“大爷只想跟我们宫裁培养感情。”
马宫裁一脸羞赧地捂住了她的嘴,“别胡说。”
碧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随即抱住马宫裁的胳膊讨好一笑,“好宫裁……我这不是害怕你还在生我气嘛!”
“曹颐不是已经替你教训过我了?”马宫裁有模有样地朝碧月拖了拖手,“今日要不是碧月姑娘,我哪能活着站在这儿!这是大恩……我得衔草来报,哪敢生你气呀!”
碧月被宫裁逗笑,一扫这几日来的沉郁心情。
月色如水,倾洒在寂静的江宁织造局内,仿佛给它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泽,马宫裁坐在屋顶,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点点,心情也慢慢变得宁静而祥和。
李鼎在客栈的一番话,洗脱了曹寅的嫌疑,也让宫裁如释重负。
再次回到这里,似乎要比自己预想的轻松许多。
“夜里凉。”
曹颙将挂在手上的大氅披在马宫裁的肩上,照着她的样子,在屋檐上坐了下来。
马宫裁紧紧抓着大氅的毛边,默然许久后,她转身看向曹颙道:“其实……让苏州织造与江宁织造轮流监管两淮盐务,是我的主意。”这件事憋藏在她心中许久,总觉得愧对曹颙,几次三番鼓足勇气也没敢说出口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月色温柔,亦或是他目光深情包容,马宫裁还是选择坦白一切。但她没有勇气直视曹颙,生怕从他眼中看到失望与厌恶,话音落下后,立即把头别转到了一边。
直到曹颙的一声轻笑,“真傻。”
曹颙因马宫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动作嗤笑出声,马宫裁怔愣地转头:他说什么?
曹颙牵起嘴角,在马宫裁的发心拍了拍,“小事罢了。”
“就没有其他要说的了?”
“嗯……”曹颙沉吟片刻,在马宫裁的认真的目光中,郑重点头。
马宫裁正襟危坐,直到曹颙柔声夸道:“我们宫裁真聪明。”
马宫裁小脸涨得通红,她急地捂住发烫的耳朵,“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!”
“我知道。”曹颙笑了笑,抬头望向悬挂在天边的皎洁月光,“三大织造本就应该荣辱与共,不该各怀私心,只有这样,才能家安国兴,宫裁做的……正是我一直以来想努力的。”说着,他一脸包容地看着马宫裁,“所以,我在认真夸你。”
月光皎洁不染尘埃,但在马宫裁的眼里,它的光辉仍逊曹颙一筹。
曹颙深明大义,有情有义,世上再多华丽的辞藻也没办法将他形容,马宫裁心尖滚烫,她何其有幸能认识这样的男子!她按捺心中泛起的涟漪,发自肺腑地看着曹颙点头,“大爷一定能带着江宁织造府,做出远超于前人的成就。”
“马纨这步棋终究还是走错了啊!”
富察府中,富察老爷眼眸深深,遗憾感慨:南北之争风云诡谲,富察作为满人势力的中流砥柱,毕生所求自然是想将江宁织造府收入囊中!
只可惜……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收获。
“此事是儿子错算了。”
富察老爷摆了摆手,“一个女人罢了,暂且不去管他……当务之急,应该是那些怨声载道的盐商。”
江宁织造以院费的形式,从盐商的利润中提取银元,引起两淮盐商的不满。
可殊不知,这些盐商丢得不过是蝇头小利,损失严重的……其实是巡盐御史富察赫德!
富察赫德与盐商勾结,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,原本这些腌臜还能在两方的墨守成规下相安无事,但随着盐商失控,富察赫德也跟着一块儿焦头烂额。
富察老爷以为这才是富察赫德该费心的当务之急,却不想富察赫德长叹摇头,“父亲可知……这‘院费’是马宫裁的主意。”
富察老爷一怔,随即不屑地哼笑出声,“不是说……她跟曹颙的关系匪浅,没准是得了他的指点。”说着,富察老爷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,“一个女奴罢了,你当真以为能翻出多大的风浪?”
富察赫德想了想,谦逊地朝富察老爷拱手,“父亲教育的是。”
“皇上过两日就会抵达江宁,抓紧时间收拾好盐商的烂摊子。”
富察老爷下了通牒,富察赫德不敢马虎应对,只得先将马宫裁一事抛诸脑后。
只是……让这对父子没有想到的是:他们不屑一顾的马宫裁,在康熙第五次南巡之时大放异彩,不仅获得了在江宁织造局的议事权利,还升为织造局的织造管工!成为他们在江南的一大心腹之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