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128章水乡风波(第1/2页)
--
江南水乡,乌篷船欸乃的桨声打破了晨雾的宁静。
与沪上闸北的阴冷困顿截然不同,这里的清晨带着水汽的润泽和泥土的芬芳。河网纵横,舟楫往来,白墙黛瓦的民居临水而立,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。
“阿贝!慢点划!当心撞了人家的船!”一个面容慈祥、衣着简朴的妇人站在自家临水的屋前台阶上,冲着河里喊道。她是莫老憨的妻子,莫沈氏。
河面上,一条小舟灵巧地穿行在薄雾中。划船的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,梳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,因为常在水上活动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,透着股机灵和不服输的劲儿。她便是当年被乳娘遗弃在码头,被莫老憨夫妇收养的女孩,取名“阿贝”。
“知道啦,娘!”阿贝扬声应道,手上撑篙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减慢,小舟如同鱼儿般轻快地掠过水面,稳稳地停靠在自家门前的石阶旁。她利落地系好缆绳,拎起放在船头的竹篮,里面是几条活蹦乱跳的鲜鱼,这是她一早跟着隔壁阿叔出船打的。
“你这丫头,像个假小子似的,没个姑娘家的文静。”莫沈氏接过竹篮,嗔怪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,眼里却满是疼爱。她知道自己这女儿,性子爽利,手脚勤快,跟着她学刺绣,针线活比谁都灵巧;跟着她爹跑船打渔,撑篙撒网也不在话下,甚至还能比划几下她爹年轻时跟走镖师傅学的粗浅拳脚,说是用来防身。
“文静有什么好?像隔壁阿秀似的,整天闷在家里,多没意思!”阿贝嘻嘻一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,帮着母亲把鱼拿到灶间。
莫家临水而居的三间瓦房,虽然简陋,却被莫沈氏收拾得干净整洁。堂屋的墙上,挂着一幅略显陈旧的“渔樵耕读”图,旁边还贴着一张红纸,写着“平安是福”。家境虽不富裕,但夫妻俩勤劳肯干,加上阿贝懂事能干,日子倒也过得平静温馨。
阿贝放下东西,习惯性地摸了摸挂在颈间、贴身藏着的那半块玉佩。冰凉的触感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。养父母从未隐瞒她的身世,告诉她是在码头捡到的,这玉佩可能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信物。她对自己的来历有过好奇,但更多的是对养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。这水乡,这小小的家,就是她的全部世界。
然而,平静的日子,就像这水乡的天气,说变就变。
近日,镇上新来了一个叫“黄老虎”的恶霸,据说在县衙里有些关系,纠结了一帮地痞无赖,横行乡里。他看中了镇外这片水域丰富的渔产,竟强行宣布这片水域归他所有,凡在此打渔者,必须向他缴纳沉重的“渔捐”,否则不许下网。
这简直是断了渔民们的生路!莫老憨为人耿直憨厚,在渔民中颇有威望,见此情形,第一个站了出来,带着几个老伙计去找黄老虎理论。
“黄爷,这水面是大家的,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打渔糊口,您这规矩……不合情理啊!”莫老憨忍着气,好言相商。
黄老虎躺在太师椅上,翘着二郎腿,手里盘着两个铁核桃,斜睨着莫老憨,嗤笑道:“莫老憨,别给脸不要脸!老子说这水面是我的,就是我的!要么交钱,要么滚蛋!再啰嗦,打断你的腿!”
“你……你这是不讲王法!”莫老憨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王法?在这地界,老子就是王法!”黄老虎猛地将铁核桃拍在桌上,对左右使了个眼色。
几个如狼似虎的打手一拥而上,对着莫老憨和几个老渔民拳打脚踢。双拳难敌四手,莫老憨被打得头破血流,肋骨断了两根,奄奄一息地被抬了回来。
家中顶梁柱轰然倒塌。
莫沈氏哭得几乎晕厥过去。请郎中、抓药,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。莫老憨伤势沉重,需要长期用药将养,不能再出船打渔,家里的生计顿时陷入了绝境。
往日欢声笑语的家中,如今被愁云惨雾笼罩。灶台冷了,鱼腥味也淡了,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。
阿贝看着躺在床上,脸色蜡黄、不时因疼痛而**的养父,再看看一下子苍老了许多、鬓角添了白发的养母,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。她不再像往常那样跑出去疯玩,而是默默地承担起了更多的家务,煎药、喂饭、擦拭身子,做得一丝不苟。
她拿出自己偷偷绣了好几个月、准备卖了换新头绳的一幅《莲塘清趣》绣品,递给莫沈氏:“娘,把这个当了吧,给爹抓药。”
那绣品针法细腻,色彩清雅,莲叶田田,荷花亭亭,鱼儿嬉戏其间,栩栩如生,可见其刺绣天赋。莫沈氏看着女儿懂事的模样,一把将她搂在怀里,泪水无声地滑落:“娘的阿贝啊……”
绣品当来的钱,依然是杯水车薪。
这天夜里,阿贝伺候莫老憨喝完药,看着他沉沉睡去,虽然依旧眉头紧锁,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些。她走到屋外,坐在冰凉的台阶上,望着黑暗中沉默的河水。
月光如水,洒在河面上,泛起细碎的银光。偶尔有晚归的渔船划过,桨声欸乃,更显得夜色寂静。
她想起了养父被打那天的惨状,想起了黄老虎那嚣张的嘴脸,想起了母亲偷偷抹泪的背影,想起了家中日益空荡的米缸……一种无力感和愤怒在她小小的胸膛里交织、冲撞。
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颈间的玉佩。这冰冷的玉石,似乎是她与那个模糊的、未知的过去唯一的联系。养父母说过,她是在沪上来的码头被捡到的。
沪上……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?是不是有很多机会?是不是能赚到很多钱,给爹治伤,让娘不再受苦?
一个大胆的、从未有过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,骤然照亮了她的心间——
去沪上!
她要离开这水乡,去那个据说遍地是黄金的大码头闯一闯!她有力气,会划船,会打架,更重要的是,她有一手不错的绣活!她不信在那么大的地方,找不到一条活路!她要赚很多很多钱,回来治好爹的病,让爹娘过上好日子,再也不要受黄老虎这种人的欺负!
这个念头一旦生出,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。
她站起身,望着北方——那是沪上的方向。眼神不再是小女孩的懵懂,而是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与年龄不符的坚毅。
水乡的柔波,养育了她爽朗的性格;而即将到来的风波,则迫使她早早地生出了翱翔的翅膀。
她知道前路必然艰险,但她不怕。为了这个给予她温暖和生命的家,她愿意去搏一个未知的明天。
夜色更深了,水乡依旧沉睡,但一颗渴望改变命运的种子,已经在一个小女孩的心中,悄然破土发芽。
续章:离意已决
---